世界的另一隅,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艾莉娅公寓的阳台上。
那件灰色的卫衣被仔细洗净、晾干,此刻正整齐地叠放在她的膝头,上面还残留着阳光与洗衣液混合的清新气息。一切关于釜山地下实验室的暗流与危险,似乎都隔绝在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艾莉娅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新存的联系人“Joseph”,指尖在屏幕上轻快地敲下一行字:
【hi Joseph, this is Arya. I already ed up your hoodie. weet anyti and I'll brg it to you. :)】
(嗨,约瑟夫,我是艾莉娅。我已经把你的连帽衫清洗好了。我们随时可以见面,我会把它带给你。)
她按下发送键,将手机放在一旁,全然不知这条再普通不过的信息,将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另一端激起怎样偏执而汹涌的涟漪。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骤然亮起,特殊的提示音让靠在墙边的Kruger瞬间绷直了身体。当看到发信人名字和那条简短的信息时,他眼底爆发出近乎癫狂的光亮,仿佛饥饿已久的野兽终于看到了诱饵。
他几乎是颤抖着点开信息,反复阅读着那寥寥数语,指尖抚过屏幕上她的名字——“Arya”。他能想象出她打字时微微抿唇的认真模样,甚至能透过文字闻到那件卫衣上属于她的、干净温暖的气息。
(嘿,艾莉娅!你太及时了,真的非常感谢! 非常感激。我今天下午有空,你有时间吗?也许我们可以在河边的那家咖啡馆见面?‘星光露台’?那地方挺轻松的。告诉我什么时候方便就行!)
信息发送成功后,他脸上的“感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势在必得的幽暗。男人站起身,走到镜子前,审视着镜中那张属于“Joseph doss”的、混合着东西方优点的英俊脸庞。
“bald,Engel…”
Kruger对着镜中的倒影低语,声音里浸透着毒药般的温柔与占有欲,“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晨光透过纱帘,映照着陈清雁微蹙的眉头。她看着女儿仔细地将那件灰色卫衣叠好放进纸袋,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母亲特有的、揉不散的忧虑:
“宝贝,妈妈不是要干涉你交朋友,”她斟酌着用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只是……在那种场合认识的男生,终究让人不太放心。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去酒吧放松,这很正常,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艾莉娅转过身,挽住母亲的手臂,语气轻快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试图安抚:“妈,我明白你的担心。真的就是个意外,而且人家很有礼貌。我就是把洗干净的衣服还给他,保证给完东西就马上回家,绝不逗留,好不好?”她眨眨眼,露出一个让陈清雁无法拒绝的、乖巧的笑容。
陈清雁看着女儿清澈见底的眼眸,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了解女儿的善良和单纯,但这世界远比她想象的复杂。最终,她妥协了,但附加了一个不容商量的条件:“让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这样,叫你强哥陪你一起。他在旁边看着点,我也能安心些。”
艾莉娅知道这已是母亲最大的让步,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午后的阳光将运河染成一条流淌的金色缎带。艾莉娅和王志强坐在观景台最佳的座位上,那件装着卫衣的纸袋安静地放在一旁的空椅上。
艾莉娅正兴致勃勃地跟王志强分享着她最近在量子领域上的一些突发奇想,手指在空中比划着,眼眸因兴奋而闪闪发光。王志强靠在藤编椅背上,面带微笑地听着,不时提出一两个精准的问题,眼神温和,像个极具耐心的兄长。表面上,这只是一次轻松愉快的午后小聚。
然而,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特战指挥官,王志强的警觉从未真正关闭。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整个观景台,包括人流、服务生,以及那个通往楼下的旋转楼梯口。
就在这时,一种如同被冰冷毒蛇盯上的感觉骤然沿着脊椎爬升。
王志强脸上的笑容未变,但眼神在千分之一秒内锐利如出鞘的军刺,猛地锁定在楼梯口的阴影处,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盆龟背竹的叶片在空调微风中轻轻颤动。
但他百分之百确信,就在刚才,有一道极其强烈、充满怨怼与审视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钉子,死死钉在艾莉娅身上。那视线带着一种他非常熟悉的、属于黑暗世界的气息,充满了不正常的占有欲和冰冷的怒意。
“强哥?怎么了?”艾莉娅注意到他瞬间的凝滞和周身气息的微妙变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楼梯口,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转角。
“……没什么。”王志强收回目光,端起面前的冰美式喝了一口,借此压下心头骤然升起的警惕与寒意,“可能阳光有点晃眼。”他语气轻松,试图不让女孩察觉异样,但身体已经不着痕迹地调整了坐姿,肌肉微微绷紧,让自己能更全方位地覆盖艾莉娅周围的视野,尤其是那个楼梯口。
他绝不会感知错误。刚才那里一定有人,一个对艾莉娅怀有极深执念,并且绝非善类的观察者。
楼梯下方的阴影处
Kruger 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暴戾与嫉妒。他刚才只是忍不住,想再看一眼他的天使,却看到了她和那个叫王志强的男人相谈甚欢、笑容明媚刺眼的样子!
那和谐的画面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对那个才出现没多久的男人展露那样毫无阴霾的笑容?那个男人凭什么能如此自然地坐在她身边,享受她的专注与亲近?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易容面具下的真实面孔因愤怒而微微扭曲。原本为这次见面精心排练的、属于“Joseph doss”的温和笑容,早已被翻腾的醋意和怒火撕得粉碎。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带着情绪出去。那个王志强比他预想的还要警觉,刚才差一点就彻底暴露。他必须等待,必须冷静,等待一个更完美的时机,一个能单独面对艾莉娅,并且能彻底避开那个讨厌“保镖”的时机。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走到楼下抽了一根香烟,掐算了一个合适的时间后再次将“Joseph”那副人畜无害的面具戴好,只是眼底深处那抹偏执的冰冷无法完全掩盖。
男人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为了这次见面特意挑选的、质地精良的丝光棉衬衫,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然后调整呼吸,准备以一个更“自然”的方式,走上楼梯,出现在他的光面前。
此刻完美的Joseph doss步履从容地踏上楼梯,出现在观景台。午后的阳光恰好掠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将那头浅棕色卷发染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也让他深邃眼眸中的笑意显得格外真诚耀眼。
“艾莉娅!抱歉久等了!” 他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重逢的喜悦,目光自然而温暖地落在艾莉娅身上。
艾莉娅闻声抬头,看到沐浴在光晕中、笑容爽朗的Joseph,也不由自主地被这份阳光感染,回以一个真诚的微笑:“Joseph!没关系,我们也没等多久。” 她注意到他手中的咖啡,“你还买了咖啡?太客气了。”
“应该的,算是再次感谢你帮我洗衣服。”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艾莉娅,另一杯则很自然地放在了王志强面前,“这位先生,也请你的。” 他的举止大方得体,仿佛刚才在楼梯下那个妒火中烧的人从未存在过。
他顺势在艾莉娅对面的空位坐下,目光坦诚地看向王志强,仿佛才注意到他一般,礼貌地询问:“这位是……?那天好像也见过。”
“这是我朋友,王志强。” 艾莉娅自然地介绍道。
“王先生,你好。” Kruger 伸出手,与王志强短暂交握,力道沉稳,目光没有任何闪烁,“上一次太仓促了,我是 Joseph doss,很高兴认识你。” 他随即略带好奇,但不过分探询地问:“看王先生的气质很不一般,是从事……?”
王志强与他握手,目光平静地审视着他,回答道:“一名军人,目前正在休假。”
“军人!”
Kruger 立刻做出适当的惊叹表情,带着年轻人对军旅生涯常见的敬佩,“哇,太酷了!令人尊敬的职业。” 他巧妙地将军人话题一带而过,没有深入,转而将焦点拉回到艾莉娅身上,仿佛他所有的兴趣中心都在她这里。
kruger主动提起了自己的“背景”说自己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读书,这次是作为交换生来北平大学,攻读机械工程。他提到的学校名头响亮,足以让人留下良好印象。
果然,艾莉娅眼睛微亮:“Eth Zurich?那可是顶尖的理工学府!你主攻哪个方向?”
“主要在智能制造领域,” Kruger 流畅地回答,并引用了几个该领域前沿论文的观点和术语,显然是做足了功课,“尤其是关于工业4.0标准下的数字孪生和自适应生产线……” 他的谈吐既有专业深度,又不至于晦涩难懂,很好地把握了交流的节奏。
艾莉娅很快被话题吸引,作为科研工作者,她对这类跨学科的先进技术天然抱有兴趣。两人就机器学习的应用、精密仪器的控制等话题交谈起来,气氛融洽。Kruger 表现得既健谈又善于倾听,他会引导话题,让艾莉娅也能分享她的看法,绝不会冷场,也绝不会显得过分殷勤。
“……有时候在实验室待到深夜,抬头看到窗外的阿尔卑斯山轮廓,会觉得特别宁静。” 男人啜了一口咖啡,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怀念,望向窗外,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片冰雪覆盖的山脉。
“和苏黎世湖的波光完全不同,那是一种亘古不变的威严。”
艾莉娅托着腮,听得入了神:“我很小的时候去过日内瓦以及琉森,一直只在图片和纪录片里看过阿尔卑斯山。真的像传说中那样,每一步都是风景吗?”
“比传说更美。” Kruger 转过头,目光温和地落在艾莉娅脸上,开始娓道来,他的描述极具画面感,显然是深谙此道,“我记得有一次,我和几个朋友去马特洪峰附近徒步。凌晨三点就出发,头灯只能照亮脚前一小片路,四周是纯粹的、带着松香味的黑暗。然后,就在我们爬上一个坡顶,太阳突然跃出云海……”
他微微停顿,看着艾莉娅不自觉睁大的眼睛,才继续微笑道:“那一刻,金色的光芒像融化的金子一样,瞬间洒满整个雪原和冰川,连呼吸都感觉是甜的。你能听到的,只有风声,还有远处传来隐隐的、像是冰山移动的轰鸣声。”
“哇……” 艾莉娅轻声惊叹,完全被这描述带入了他编织的景象中,“那感觉一定棒极了。”
“是啊,” Kruger 笑着点头,语气轻松自然,“还有一次,在因特拉肯的山间小径,我们遇到了一群野生岩羚羊,它们就站在不远处的岩石上,歪着头打量我们,一点也不怕人。那里的空气干净得像是被洗过一样,深吸一口,感觉肺部都被涤荡了一遍。”
他比划了一下,“和这座城市的感觉很不一样,但各有各的魅力。”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避免显得过度吹捧家乡而贬低当下,显得情商很高。
“听起来真令人向往,” 艾莉娅由衷地说,眼神里带着一丝憧憬,“我一直忙于研究,很少有机会去体验那种纯粹的自然的震撼。最多也就是像前几天那样,去爬爬长城。”
“长城也非常壮观,是另一种历史与自然交融的宏伟。”
Kruger 适时地表示赞同,随即又带着鼓励的语气说,“不过,科研固然重要,但偶尔让自己沉浸在大自然里,说不定能带来新的灵感。我们系里就有个教授,最好的点子都是在山间徒步时想出来的。”
这番关于家乡风土人情的分享,不仅展现了“Joseph”健康、热爱生活的阳光一面,更在无形中拉近了他与艾莉娅的距离。他描述的经历真实而生动,充满了细节,听不出一丝编造的痕迹,完美符合一个来自瑞士乡野、热爱户外运动的年轻学子的形象。
艾莉娅看着他神采飞扬的讲述,之前因为母亲担忧而产生的一丝微妙顾虑,也在这些如诗如画的描述中渐渐消散。她甚至开始觉得,能认识这样一个见多识广、开朗又专业的同龄朋友,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而坐在一旁的王志强,虽然依旧沉默地喝着咖啡,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运河上,但他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 Joseph。对方的表现几乎无懈可击,谈话内容阳光积极,情绪控制完美,甚至连那些关于徒步的细节都听起来毫无破绽。
期间,Kruger甚至能分神与王志强聊上几句,问问华国的风土人情,或者对某些不敏感的军事科技表示出合乎情理的好奇,姿态坦然,完全像一个开朗、好学、有教养的年轻学生。
他还看似无意地解释了那天去夜店的原因:“说实话,那是我来华国后第一次去那种地方。是我同实验室的本地同学,非说那家店特别有名,是‘必体验项目’,硬拉着我去的。”
Kruger耸耸肩,露出一个略带腼腆和无奈的笑容,“我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和图书馆,对那种喧闹的环境其实不太适应。”
这番说辞,配合他此刻阳光、专注的学者形象,成功地强化了“老实”、“清纯”、“沉迷学术”的设定,进一步削弱了可能的戒心,让艾莉娅对他好感倍增。
不知不觉,窗外的阳光已变得倾斜柔和,将运河水面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艾莉娅看了一眼时间,轻轻“啊”了一声:“已经五点了?时间过得好快。”
Kruger 立刻捕捉到这个信号,他放下咖啡杯,语气自然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期待看向艾莉娅:“聊得太投入,都没注意时间。艾莉娅,王先生,如果你们晚上没有其他安排的话,我知道附近有家很不错的本帮菜餐厅,口味很地道。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们共进晚餐,也算是正式感谢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
艾莉娅答应晚餐邀请前,下意识地侧头用目光征询了一下王志强的意见。见王志强面色如常,没有流露出反对的意思,她才欣然点头:“好啊,那我们就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