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雪后的纽约空气清冽。艾莉娅在五位141特遣队成员的护送下，再次踏入已然成为前沿科技堡垒的斯塔克大厦。托尼早已在门口等候，他穿着标志性的休闲装，脸上却带着罕见的严肃。
“嘿，小熊宝宝，实验室给你准备好了，最新的数据流已经接入，你可以尽情折腾那些不听话的量子模型了。”他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揉了揉艾莉娅戴着绒线帽的脑袋，随即对Ghost几人使了个不易察觉的眼色。
Kruger揉了揉小熊的耳朵，低声对艾莉娅说：“我们去去就回，Sch?tz。” Ghost也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安心。
艾莉娅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异样，但她乖巧地点点头，抱着自己的数据板走向了那个为她准备的、光线充沛的开放式实验室。
托尼则领着Ghost、Keegan、Kruger、Konig四人，穿过层层验证的安防门，进入了大厦最深处、被振金和氪星合金包裹的绝密会议室。厚重的门扉在身后合拢，启动了声学屏蔽、能量波动监测及反心灵感应屏障。
全息投影亮起，蝙蝠洞阴冷肃穆的背景与布鲁斯·韦恩沉静的面容出现在一端，而另一端，是孤独堡垒冰晶般架构下，卡尔·艾尔那如同大理石雕像般冰冷完美的脸庞。
“人都到齐了。”
托尼打了个响指，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听说你带回来一个颇具争议的‘解决方案’？”
卡尔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萨诺斯计划利用无限原石，随机抹除宇宙一半生命。他认为，这是解决资源有限性与生命无限增殖之间矛盾的最有效、最公正途径。”
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中罕见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类似于计算时遇到变量干扰的微光。
“从纯粹理性的角度分析，该方案具备一定的逻辑自洽性。减少需求端压力，理论上可以瞬间缓解绝大多数资源争夺引发的冲突，为一个更‘稳定’的宇宙秩序奠定基础。这与我维持特定环境稳定的目标，存在某种程度的……共鸣。”
会议室内陷入短暂的死寂。所有人都明白，卡尔口中“特定的环境”指的是什么——那是艾莉娅记忆中的地球。
“共鸣？”
托尼·斯塔克几乎是立刻嗤笑出声，他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身体前倾，像一头被激怒的、却又充满理智的雄狮，“让我用你能理解的方式反驳你，卡尔。首先，从经济学角度看，这蠢得天真！随机消灭一半人口，不会让资源自动平均分配到幸存者手里！相反，它会瞬间摧毁现有的社会分工、供应链和全球经济体系。结果就是，握有生产资料和权力的阶层会更快地垄断剩余资源，贫富差距会以你无法想象的速度加剧！这不是拯救，是加速崩溃！”
他调出全息数据板，快速勾勒出模拟曲线：“看看，社会结构的脆弱性在人口瞬间减半的冲击下，崩溃概率超过87%！这还没算上关键技术人员缺失导致的技术倒退！”
布鲁斯·韦恩低沉的声音从蝙蝠洞那头传来，带着蝙蝠侠特有的、洞悉人性黑暗的冷静：“托尼说的是结果。而从伦理学和法学的起点看，这个计划从根子上就是错的。它建立在‘为了集体可以无条件牺牲个体’的功利主义极端化之上，完全践踏了‘个体权利不可侵犯’的基本准则。”
“人只能是目的，不能是手段。”
“萨诺斯，或者说任何存在，都无权将数十亿生命简化为冰冷的数字，用一场所谓的‘随机抽奖’决定他们的生死。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公，是独裁，是谋杀！”
一直沉默的Ghost，此刻用他那经过变声器处理、却依旧冷硬的声音开口，带着军人直面现实的残酷质感。
“从战术执行层面看，不可控，后患无穷。”
他的骷髅面罩转向卡尔的全息影像。
“随机？战场上没有真正的随机。任何大规模人口变动，必然引发权力真空、领土争端、复仇循环。我们清理过的战场废墟，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多。和平，从来不是靠屠杀另一半人得来的，那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只会制造更多、更深的仇恨，引发更残酷的战争。届时，你想要守护的‘稳定’，只会是一片更加血腥的焦土。”
Keegan紧接着补充，他碧蓝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经历过失去的沉重：“而且，谁来决定这‘一半’？萨诺斯自己吗？决策者将自己置于规则之外，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公正和特权。如果他的理论真的完美，他为什么不把自己也放入那个随机的概率里？一个不自涉其中的‘公正’，不过是掩盖独裁的华丽外衣。”
卡尔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些反驳只是输入他处理器的不同数据流。直到众人说完，他才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
“你们的论点，建立在现有社会结构、道德框架和情感认知之上。我理解。但萨诺斯的视角，是超越文明个体生死的、宇宙尺度的宏观调节。他看待生命，如同看待星辰的生灭，是自然规律的一部分。效率，是首要考量。情感，是低效的变量。”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检索某个记忆碎片，声音里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凝滞。
“至于守护一个更‘简单’、需求更少的世界，理论上，确实更容易维持其‘原貌’。”
这句话暴露了他内心的悖论：他理性上认可萨诺斯方案的高效，但情感核心却因艾莉娅而绑定在“维持地球原貌”上，而萨诺斯的方案本身就是对“原貌”最极端的破坏。
托尼捕捉到了这丝凝滞，他精准地刺入：“所以问题来了，卡尔。你所谓的‘守护’，到底是守护一个活生生的、哪怕充满问题但仍在运转的世界，还是守护一个被你，或者被萨诺斯，用自以为是的‘效率’清洗过的、死气沉沉的标本？你想要给艾莉娅留下的，是一个她曾经为之奋斗、充满生命力的家园，还是一个巨大的、安静的坟墓？”
最后那个词，像一颗氪石子弹，击中了卡尔。他冰封般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艾莉娅实验室里，那块氪星水晶镇纸，和她带着探究神情的眼眸。
布鲁斯·韦恩做出了最后的结语，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卡尔，我们都曾失去过重要的人。正因如此，我们才更清楚，生命的价值不在于其数量，而在于其本身的可能性，在于每一个个体选择善、创造未来的权利。萨诺斯的理论，无论包裹着怎样‘公正’‘科学’的外衣，其内核都是对生命最大的蔑视和绝望。”
“我们在这里，不是为了争论一个冷血的数学概率，而是为了守护让每一个‘艾莉娅’能够自由欢笑、安心生活的那个……混乱却珍贵的‘可能’。”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全息投影设备发出微弱的运行声。卡尔·艾尔站在投影中，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冰层之下，某种剧烈的、无声的冲突正在上演。
他唯一的执念，与他刚刚接触到的、来自萨诺斯的冰冷“真理”，正在他空洞的内心世界里，进行着一场无人能见的、决定宇宙命运的风暴。
托尼和Ghost等人的反驳，如同重锤敲击在逻辑的壁垒上，已让那冰面出现裂痕。而布鲁斯·韦恩，这位世界上最伟大的侦探，精准地捕捉到了那裂痕之下，唯一可能存在的、一丝人性的微光。
他凝视着卡尔看似无情的双眼，声音不高，却像一枚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精准地沉向最深处：
“卡尔，抛开所有宏观的论述、所有理性的辩驳，我只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他刻意停顿，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对方的意识里。
“如果艾莉娅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