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贵乡定(1 / 2)

郡守府大堂内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尽,尽管仆役们已经用清水反复冲刷,试图抹去那触目惊心的痕迹,但砖缝间隐约的暗红,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以及那挥之不去的、属于死亡与背叛的压抑感,依旧萦绕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那场残酷清洗。

随着元宝藏一声令下,那些执行屠杀的甲士们,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迅速分成数股,沉默而高效地扑向城中那些“站错队”的官员府邸。哭喊声、撞击声、零星的抵抗声在贵乡城的不同角落短暂响起,又很快归于沉寂。权力的更迭,从来都伴随着旧有秩序的崩塌与牺牲者的鲜血,这一次,亦不例外。

当这一切在暗中有条不紊地进行时,郡守府门前,却上演着另一幕。一直闭目假寐、仿佛置身事外的郑府君,此刻却像是大梦初醒。他缓缓睁开眼,眼神中不再有之前的浑浊与逃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后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他颤抖着双手,亲自解下了头上那顶象征着隋室权威的进贤冠,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凌乱。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已经除却官帽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官袍,深吸一口气,挺直了那早已佝偻的脊梁,尽管这挺直带着几分勉强与悲凉。他看了一眼身后那些面色苍白、惊魂未定、最终选择站在“左侧”的官员们,声音竟意外地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沉稳,甚至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庄重:

“诸位,随老夫……去迎请魏先生,恭候高将军王师吧。”

说罢,他率先迈步,走出了这座刚刚经历血雨腥风的郡守府。剩余的官员们互相看了看,默默跟上,组成了一支沉默而怪异的队伍,浩浩荡荡却又死气沉沉地向着魏征下榻的驿馆行去。

驿馆之外,魏征早已得到了消息,提前命人洒扫庭除,敞开门户,自己则肃立于大堂之内,神情平静,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队伍抵达驿馆门前,郑府君停下脚步,他整了整衣袍,无视周遭各异的目光,运足中气,用一种与他年老体衰形象不符的、清晰而悲怆的语调,高声宣读那份早已准备好的、既是投降书也是自陈状的文书:

“维大业十二年冬十二月丙寅,隋故武阳郡守郑孝恭,再拜鉴将军麾下:

朔风卷旌,冻云压雉。恭以陋质,忝守此郡五载。初受命时,河北犹称乐土;今开牅而望,四野尽成蒿莱。去岁漕运绝于黎阳,今冬疫疠遍于闾里。仓中秕糠已空三旬,营内箭镞余不满千。士卒啮冰以润唇,百姓燎椽而充灶。恭每巡城,见饿殍倚堞如立塑,闻幼啼咽雪若寒鸦,虽握隋室虎符,实裂肝肠。

将军举义魏县,旌旗所指,冻土生春。郡内或恃冰坚而守,终见垒破血凝;或开郭门而迎,反得薪粟相济。恭尝读《汉书》,知民为天心;近观天象,见北辰摇坠。昔陈平解甲迎汉祖,贾复焚裳投光武,皆因识势知时。今将军仁声先至,义旅后临,恭敢执迷而累一城生灵?

谨遣郡尉奉:

郡县舆图七卷

武库册籍九牒

饥民簿十一万口

残部名册二千

唯泣血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