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兰佝偻着背,微微喘息着。深陷的眼窝里,那点被点燃的锐利光芒,渐渐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大地般厚重的平静。她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老眼越过低矮的院墙,望向西边天际线。
那里,最后一抹晚霞正在燃烧,将远山和天空的交界处染成一片壮丽的、近乎悲壮的赤金。风更大了些,带着暮秋的凉意,吹动她花白的鬓发,卷起地上的落叶。
她枯瘦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刀刻般的、带着血性的弧度。一个低沉、嘶哑、却如同磐石般坚定的声音,从她胸腔深处缓缓吐出,在暮色渐浓的院子里,清晰地回荡:
“霜打过的苗……更经风。”
她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屋檐下火红的辣椒串,墙根沉默的酱缸,院角那几筐散发着山野气息的干蘑菇,最后落在那把深深插在粮垛里、寒光凛冽的镰刀上。
“这脚下的根……算是扎牢靠了。”
风,卷着凉意,吹过空落的院落。
吹过火红的辣椒串,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吹过酱缸缝隙,带起一丝更浓郁的发酵酸香。
吹过院角的蘑菇筐,拂动筐边几根探出的、毛茸茸的猴头菇须。
吹动粮垛上那把镰刀的木柄,发出低沉的、如同号角般的嗡鸣。
凉意沁骨。
却冻不住屋檐下那抹倔强的红。
冻不住墙根那无声发酵的醇厚。
冻不住院角那蓬勃的山野生机。
更冻不住粮垛深处,那把深深扎入、寒光凛冽的镰刀所昭示的——深扎于黑土地之下、历经风霜却愈发坚韧的根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