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兰则继续用冰水毛巾轮换着敷在小石的额头和脖颈大动脉处,动作没有丝毫松懈。枯瘦的手臂因为持续用力而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混着溅上的冰水往下淌。她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小石的反应,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注入到那个小小的身体里。
陈建国依旧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浑身脱力。他看着王小芬艰难地喂药,看着娘不知疲倦地更换冰毛巾,看着老胡头紧张地观察着脉象,巨大的恐惧依旧像冰冷的潮水包裹着他,但心底那点微弱的烛火,却因为眼前这不顾一切的守护而顽强地摇曳着,不肯熄灭。
时间在冰冷的毛巾、刺鼻的药味和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艰难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
老胡头搭在小石手腕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他再次凝神细察,枯瘦的脸上那紧锁的眉头,竟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
“热……热退了!”老胡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惊喜,打破了死寂!“脉象……稳住了!没那么乱了!”
王小芬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老胡头,又赶紧伸手去摸小石的额头——入手虽然还是温热,但那股灼人的滚烫,真的消退了!不再是烧红的烙铁,而是像一块温热的暖玉!
“小石……小石……”王小芬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巨大的希冀和不敢置信,轻轻呼唤着儿子的名字。
炕上,小石那一直紧皱的小眉头,似乎极其微弱地舒展了一下。那翻白的眼珠,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虽然依旧没有聚焦,却不再是骇人的全白。细弱游丝的喘息,似乎也平稳了一些,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掉的艰难。
李凤兰紧绷的脊背,在这一刻,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分。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凶狠决绝的光芒,悄然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宽慰。她枯瘦的手,依旧稳稳地按在小石头上的冰毛巾上,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陈建国看着这一幕,喉咙里像是堵了滚烫的棉絮,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却软得像面条。他只能抬起手,用冻得发僵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泪水和汗水。
西屋里,死寂的空气终于被打破。王大柱和大柱媳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满是后怕和庆幸。春丫端着空碗,怯生生地站在炕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弟弟,小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然而,李凤兰的声音依旧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别松懈!药劲儿还没完全上来!冰水毛巾不能停!酒也不能停!都给我打起精神!守着!”
她的话像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刚刚松懈的气氛。王小芬立刻拿起那条浸满烈酒的毛巾,再次小心翼翼地擦拭起来。大柱媳妇赶紧去换新的冰水。王大柱则蹲在灶膛口,往里添柴,让炕头保持温热。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小的西屋再次陷入一种无声的、紧张的守护之中。只是这一次,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已被一丝微弱却无比倔强的希望所取代。门外,风雪依旧在呼啸,但屋内,那点摇曳的灯火,却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些,温暖地笼罩着炕上那个小小的、正在与死神艰难角力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