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墨的夜色,死死裹挟着小兴屯。寒风不再是呜咽,而是凄厉的尖啸,卷着沙砾和枯枝败叶,抽打在低矮的土坯房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像无数细小的鞭子抽打着夜的沉寂。屯子里最后几盏昏黄的灯火也熄灭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深渊。只有风声,像一头在荒野中游荡的、饥饿的孤狼,在狭窄的土路和空荡的院落间穿行、咆哮。
陈建国僵立在冰冷的黑暗中,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盖过了呼啸的寒风。他刚刚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足以致命的错误——在深更半夜,在谣言如瘟疫般蔓延的敏感时刻,他敲响了刘寡妇家的后门!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腥味的恐惧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唯有攥着镰刀柄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惨白,青筋在手背上狰狞地暴凸,仿佛要挣脱皮肤的束缚。镰刀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成了他与现实唯一的、脆弱的连接点。
完了……全完了……这个念头像淬了冰的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神经。刘寡妇那条毒蛇,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天赐良机?她一定会……一定会用最恶毒、最下作的方式,将今晚的敲门无限放大、扭曲,泼向李家,泼向他,泼向无辜的小石!巨大的恐慌和灭顶之灾的预感,像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嘶哑喘息。他必须立刻离开!马上!逃离这个即将引爆的炸药桶!
就在他准备深一脚浅脚、狼狈不堪地转身逃离这片绝望之地时——
“谁——?!!”
一声尖利到几乎撕裂耳膜的嘶吼,猛地从门缝里炸响!那声音带着一种被惊扰的、混杂着巨大惊疑和深不见底警惕的癫狂,像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扎穿了呼啸的风声,也狠狠扎进了陈建国紧绷到极致的心弦!
是刘寡妇!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近乎本能的防御而拔得极高,带着破音的尖锐和一种歇斯底里的颤抖,在死寂的寒夜里显得格外凄厉、瘆人,如同夜枭的厉啼!
陈建国浑身猛地一哆嗦,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像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紧了他的心脏。逃!必须立刻解释清楚然后逃离!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那狭窄的、透出阴冷气息的门缝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急切和喉咙的干涩而严重变形,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我!陈建国!敲错了——!!!”
他只想澄清!只想撇清!只想立刻结束这场噩梦!这嘶吼更像是一种绝望的、下意识的求生本能,带着巨大的慌乱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想要立刻划清界限的急迫!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了半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门缝,仿佛想用目光穿透黑暗,让对方看清他脸上的惊惶与无辜。
然而!
门缝里!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一种比呼啸的寒风更令人心悸的死寂!仿佛刚才那声尖利的嘶吼只是他极度恐惧下的幻听。只有寒风更加猛烈地卷过狭窄的门缝,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尖啸,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他的徒劳和愚蠢。
陈建国的心猛地沉到了冰窟窿底!巨大的绝望像冰冷的巨石,狠狠砸在他的胸口,砸得他眼前发黑,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布满老茧的手无意识地挥舞了一下,喉咙里“嗬嗬”作响,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滚烫的泪水混杂着冰冷的鼻涕,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瞬间糊满了他的脸。完了……解释不清了……她根本不信……或者……她根本不想信!她就是要抓住这个机会!他……他彻底完了……李家……小石……都要被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就在他万念俱灰,准备不顾一切地转身逃离,哪怕跌入更深的黑暗也在所不惜时——
门缝里!
突然!
传来一声极其轻微、极其压抑的……却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巨大惊喜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娇羞的……倒吸冷气声!!
“嘶——!!!”
这声音细微得几乎被风声淹没,但在陈建国高度紧张的神经里,却如同惊雷炸响!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死死钉在那道狭窄的、透出阴冷气息的门缝上!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骨蜿蜒而上!
紧接着!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刻意压得极低、却又掩饰不住那股巨大的、扭曲的兴奋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娇嗔意味的声音,极其缓慢地、极其轻柔地、像羽毛搔刮着腐朽的木头般,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等……等会儿~~~”
那声音被刻意拉长了尾音,带着一种黏腻的、矫揉造作的颤抖,仿佛蕴含着无限的遐想和期待。这“等会儿~~~”三个字,像三道裹着蜜糖、卷着鹤顶红、拌着断肠草的灭世毒雷!
“轰——!!!”
猛地劈在陈建国布满风霜的天灵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