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糊糊暖手和无声针线(1 / 2)

柴房里,昏黄的煤油灯光晕在王小菊剧烈颤抖的身体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她死死咬着那支半截铅笔,牙齿深陷粗糙的木纹,木屑的苦涩和铁锈的腥气弥漫口腔。脸颊肌肉绷紧如石,额头上青筋暴凸,深陷的眼窝里泪水汹涌,混杂着巨大的痛苦、深不见底的焦躁和近乎绝望的不甘。那本摊开的《数理化自学丛书》数学分册,像一座冰冷沉默的堡垒,压在她的膝盖上。

就在这时,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被极其轻微地推开一道缝隙,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微弱得几乎被王小菊压抑的呜咽声盖过。

王小芬,李家三姐,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瓷碗,深一脚浅脚地挪了进来。她清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深陷的眼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担忧。昏黄的灯光下,她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麦秸堆里、身体筛糠般抖动、死死咬着铅笔、泪流满面的小妹。

王小芬深陷的眼窝极其细微地缩了一下。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深一脚浅脚地走到王小菊身边,布满老茧的手极其平稳地将那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糊糊轻轻放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碗里金黄色的糊糊散发着淡淡的粮食香气,在寒冷的柴房里氤氲开一小片温暖的雾气。

“小菊……”王小芬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像秋风吹过干枯的芦苇,“歇歇眼……喝口热的……”

这话像一道裹着暖流的微风,轻轻地、柔柔地拂过王小菊被巨大焦灼和绝望冰封的心湖。拂得她紧绷的身体猛地一僵,死死咬住铅笔的牙齿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松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艰难地、极其茫然地抬起,写满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

那支半截铅笔“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泥地上,沾满了她的唾液和木屑,铅笔杆上清晰地印着两排深深的、带着血丝的牙印。

王小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王小芬那张写满平静的、清瘦的脸上,喉咙里“嗬嗬嗬”响,像破风箱漏了窟窿,滚烫的泪水更加汹涌地奔涌而出,砸在冰冷的泥地上,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湿印。

“三……三姐……”王小菊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和颤抖的嘶吼,布满冻疮的手下意识地想藏起那本摊开的、写满天书般符号的书,动作带着巨大的羞耻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委屈。

王小芬深陷的眼窝极其平静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两道深刻的纹路,极其细微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她布满老茧的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指了指地上那碗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声音依旧不高,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沉稳:

“趁热……喝……”

随即,她深陷的眼窝极其缓慢地垂下,目光极其平静地落在王小菊那双搁在冰冷泥地上、紧紧攥着衣角的手上。

深陷的眼窝里瞬间闪过一丝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心疼。

王小菊的手,手指纤细,却布满细密的裂口和冻疮,手背红肿粗糙,像被砂纸打磨过,几处冻疮已经溃烂,边缘翻卷着,渗着淡黄色的组织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和铅笔灰,指关节冻得发紫,微微肿胀,像几根被冻坏的胡萝卜。

王小芬深陷的眼窝极其细微地眯了一下。她布满老茧的手极其缓慢地伸进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棉袄口袋里,摸索片刻,极其缓慢地掏出一团卷得整整齐齐的、颜色暗淡的旧毛线。毛线是拆了旧毛衣重新搓的,粗细不匀,带着岁月的痕迹。

她没有说话。头颅极其缓慢地抬起,深陷的眼窝极其平静地扫了王小菊一眼。随即,她深一脚浅脚,极其缓慢地挪到柴房角落里一个稍微干净点的麦秸堆旁,极其缓慢地坐了下来。布满老茧的手极其灵巧地、极其熟练地抽出两根磨得油光发亮的竹针,极其缓慢地、极其专注地开始编织起来。

昏黄的煤油灯光下,王小芬深陷的眼窝低垂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竹针和毛线。布满老茧的手指异常灵活地穿梭着,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韵律感。竹针碰撞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哒咔哒”声,像秋虫的低鸣,在寂静的柴房里格外清晰。

王小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王小芬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却异常灵巧的手上,又极其缓慢地转向地上那碗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一股混杂着巨大的委屈、深不见底的温暖和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楚,像滚烫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克制,烧得她心尖猛地一缩,烧得她喉咙里“嗬嗬嗬”响,滚烫的泪水更加汹涌地奔涌而出!

她布满冻疮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颤抖地伸向那碗糊糊,滚烫的碗壁烫得她指尖一缩,但她布满裂口的手死死攥住碗沿,指关节捏得发白,青筋暴凸。深陷的眼窝低垂,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碗里金黄色的糊糊,喉咙里“嗬嗬”作响。随即,她布满泪水的脸几乎要埋进碗里,极其艰难地、极其用力地吸溜了一大口滚烫的糊糊!

滚烫的糊糊带着玉米的清香和粮食的甘甜,瞬间滑过干涩的喉咙,滚进冰冷的胃里。一股巨大的暖流像破冰的春水,瞬间传遍全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烧得她单薄的身体筛糠似的剧烈颤抖,烧得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像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那呜咽声里混杂着巨大的委屈、深不见底的温暖和一种近乎崩溃的释然!

王小芬深陷的眼窝极其平静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平静地扫过王小菊那张埋在碗里、哭得浑身颤抖的侧脸。清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丝细微的弧度,似乎又深了一分。布满老茧的手依旧极其缓慢地、极其专注地编织着。竹针“咔哒咔哒”的轻响,像一曲无声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