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脚匀实,底子硬挺,这才像样。”
这话,像一道裹着暖流的敕令,瞬间劈开了王小梅心中所有的紧张和忐忑,让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脸上绽放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喜悦和释然。
李凤兰浑浊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只散发着山菊清香的军鞋,手指极其缓慢地摩挲着鞋帮内侧那个不起眼的、歪歪扭扭的小五角星。随即,她头颅极其缓慢地、极其郑重地点了一下。浑浊的目光转向王小梅,声音嘶哑,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嘱托:
“军人女婿的脚,咱得护好了。这鞋,护着他的脚,就是护着他这个人,护着咱家的脸面,护着这份心。”
“军人女婿的脚,咱得护好了。”
这几个字,像一道道裹着雷霆万钧之力的惊世神雷,轮番劈在王小梅的心坎上!劈得她浑身剧震,天旋地转,身体筛糠似的剧烈颤抖,像寒风中的残烛,“噗通”一声,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砸在冰冷的泥地上,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湿印!
“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带着浓重哭腔和巨大狂喜的嘶吼猛地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她头颅深深埋下,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手死死揪着地上的泥土,指关节捏得发白,青筋暴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那呜咽里饱含着巨大的喜悦和深不见底的感激!
李凤兰浑浊的目光极其平静地看着跪倒在地、哭得像个孩子似的王小梅。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丝细微的弧度,似乎又深了一分,像冻河悄然解冻,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深处,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暖流和期许。
她手极其缓慢地抬起,将那只散发着山菊清香的千层底军鞋,极其郑重地、轻轻地放在王小梅面前冰冷的泥地上。随即,她佝偻着背,深一脚浅一脚,极其缓慢地转身,朝着堂屋走去。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老,却又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
王小梅头颅抬起,布满泪水和泥土的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感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李凤兰佝偻的背影上,又猛地转向地上那只崭新的、散发着淡淡山菊清香的军鞋!
她手极其缓慢地、颤抖着伸出,像捧起稀世珍宝一样,极其郑重地捧起那只军鞋,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鞋子里那滚烫的心跳和无声的祝福!那淡淡的、清苦的山菊香气萦绕在鼻尖,像卫东哥身上那股子阳光和汗水的味道,像娘那无声却重若千钧的嘱托!
“卫东哥……”她布满泪水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带着泪花的笑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温柔和磐石般的坚定,“你的脚,我护好了……穿着它,好好的……我……等你回来……”
晨光熹微,山菊的清香在清冷的院子里悄然弥漫、沉淀。王小梅跪在冰冷的地上,紧紧抱着那只崭新的千层底军鞋,布满泪水的脸上,笑容灿烂如冲破云层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