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
“一个……”
“鸡蛋……”
这话！
像一道裹着冰碴子的敕令！
猛地劈开了死寂的空气！！
也劈开了所有人脸上的激动和笑容！！
“一……一个鸡蛋？！”赵春花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娘！这……这……”
“太……太贵了吧？”王大柱脸上肌肉抽搐，喉咙里“嗬嗬”作响。
“娘！这……这电费……也用不着一个鸡蛋啊……”王二强也忍不住小声嘟囔。
李凤兰浑浊的老眼极其平静地扫过几张写满肉疼和不解的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丝淬了剧毒的狞笑又深了一分。像地狱裂开的一道缝隙。缝隙深处，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岩浆和一种淬了冰的……不容置疑！！
“规矩……”
“定了……”
“爱听……”
“不听……”
“滚……”
堂屋里死寂一片。只有收音机里那个字正腔圆的女声还在继续播报着新闻，声音在死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人群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巨大的失望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肉疼。一个鸡蛋啊！在农闲时候，一个鸡蛋能换半斤盐，能换一盒洋火，能给孩子解解馋！听一次这个匣子，就要一个鸡蛋？这……这也太狠了！
不少人开始唉声叹气，摇着头，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热闹看完了，鸡蛋……舍不得。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着背、穿着打满补丁破棉袄的身影，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是屯里的老光棍李满仓。他枯树皮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桌上那台发出声音的“红灯”牌收音机，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
他手极其缓慢地、极其颤抖地伸进破棉袄的怀里，摸索了半天。好半晌，才极其艰难地、极其不舍地掏出一个东西——一个还带着点母鸡体温的、温热的、圆溜溜的鸡蛋！
那鸡蛋不大，蛋壳上还沾着点鸡粪和草屑。李满仓手死死攥着那个鸡蛋，指关节捏得发白，青筋在手背上暴凸。他浑浊的老眼极其缓慢地抬起，极其艰难地、极其卑微地望向炕头上那个佝偻的身影。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破风箱漏了窟窿，好半晌才挤出几个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和颤抖的字：
“李……李婶儿……”
“听……听一次……”
“我……我交……”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不舍地，把那个温热的鸡蛋，极其郑重地、极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八仙桌的桌角上。动作带着一股深不见底的……虔诚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李凤兰浑浊的老眼极其平静地扫过桌上那个沾着鸡粪的鸡蛋，又极其缓慢地扫过李满仓那张写满渴望和卑微的枯树皮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丝淬了剧毒的狞笑极其细微地……融化了一分。像冻河开裂，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深处，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岩浆和一种淬了冰的……期许。
她头颅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
李满仓浑浊的老眼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他身体猛地一哆嗦，像被电击了一样！喉咙里“嗬嗬嗬”响！像破风箱漏了窟窿！！他手无意识地搓着破棉袄的衣角，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红绸布喇叭口，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像寒夜里骤然点亮的星火！！
收音机里，那个字正腔圆的女声还在继续播报着新闻：
“……今年秋粮喜获丰收……广大社员同志们干劲十足……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李满仓佝偻着背，枯树皮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桌上那台发出声音的“红灯”牌收音机，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他手下意识地搓着破棉袄的衣角，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嗬嗬”声，像是在无声地应和着广播里的声音。
堂屋里，其他人看着李满仓那副痴迷的样子，又看看桌上那个沾着鸡粪的鸡蛋，再看看炕头上那尊泥塑般的身影，脸上表情复杂。有羡慕，有肉疼，有不解，也有……一丝蠢蠢欲动。
一个鸡蛋……听一次那神奇的匣子……值吗？
李满仓用行动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