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匠那句“下一步,怎么找?”,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会议室每一个人的心头。
是啊,怎么找?
一个能在千里之外用精神力杀人的老妖婆,一个敢在克格勃和共和国的双重眼皮子底下玩“狸猫换太子”的顶级特工,她若是有心藏匿,在这偌大的北京城里,不亚于大海捞针。
所有人,包括那位代号“政委”的严肃中年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钟表匠。
在他们固有的认知里,对付这种神神道道的敌人,自然要用更神神道道的法子来解决。
卜卦、算命、寻龙点穴……在他们看来,这才是唯一的解法。
然而,何雨水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到了那副巨大的军用地图前。
她没有去看钟表匠,也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她只是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拔掉笔帽的动作,清脆而决绝。
“敌人是人,不是鬼。”
她的声音冰冷,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物理学公理。
“是人,就要吃喝拉撒,就要有落脚点,就要和外界产生信息与物质的交换。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算一个虚无缥缈的‘鬼’在哪里,而是去锁定一个符合特定条件的,活人。”
她手中的红色记号笔,无视了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军事标记,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在北京城的位置上,画下了一个巨大而醒目的圆圈。
那红色的圆圈,像一个鲜血烙印,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我将其定义为‘多维度画像筛选法’。”何雨水的声音,开始带上那种独属于项目经理的,冰冷而高效的节奏。
“第一,情报维度。我需要公安系统和总参二部配合,立刻筛选出过去半年内,所有从日本入境、在我们的档案里有‘特殊背景’记录、且目前依旧滞留在北京的个人。不论男女,不论年龄。”
“第二,物资维度。”她的笔尖在地图上点了点,仿佛敲在了某个关键节点上,“秘密排查全城所有可能贩卖朱砂、符纸、香烛、古旧法器等‘特殊耗材’的店铺,包括那些隐藏在胡同里,看似不起眼的古玩店和杂货铺。倒查过去三个月内所有的大宗交易或异常买家。对方要维持一个能覆盖全城的‘神念’法阵,必然需要消耗大量的‘施法材料’。”
“第三,社会维度。”她看向政委,“我需要动用街道委员会的力量。他们是我们这个国家最强大的神经网络末梢。发动他们,以‘排查敌特’或‘关心孤寡老人’的名义,对辖区内所有深居简出、行为诡异、尤其是独居的老人,进行一次地毯式的摸排。记住,重点是‘独居’和‘行为诡异’。”
一连串的指令,清晰、明确、逻辑严密,带着一种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冰冷的,高效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李长庚听得额头冒汗,他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虑:“雨水同志,这……这三个维度的工作量,都堪称海量!而且,如此大张旗鼓的排查,会不会很容易打草惊蛇?”
“会。”何雨水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
她转过身,那双清冷的眸子扫过全场:“所以,所有行动必须分组执行,交叉验证,单线联系。执行第一维度任务的人,不需要知道第二和第三维度的存在。负责摸排的街道大妈,更不需要知道她们寻找的到底是什么。所有情报,最终汇总到我们这里,由我们进行最后的比对和分析。”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几分,却更显锋利。
“这在项目管理中,叫‘信息隔离’。目的是防止我们的行动意图,被对方通过任何超自然的手段‘感知’。她可以感知到危险,但她绝对算不出,危险来自哪个方向。”
政委和李长庚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他们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台老旧的拖拉机,正在被强行塞进一台喷气式发动机的引擎里,每一个零件都在疯狂地尖叫、颤抖,濒临崩溃。
何雨水没有给他们任何缓冲的时间,她转过头,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两个“编外人员”身上。
“赵铁柱,林婉儿。”
“在!”
“到!”
一北一南,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们两个,懂玄学,有我们不具备的‘专业技能’。”何雨水用词严谨,“你们两个,组成‘技术勘察组’。你们的任务,就是根据我们筛选出的高危地点,进行实地勘察。去感受那些地方,是否有‘气场’异常,或者‘阴气’残留。”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般,用炽热的、充满了占有欲的眼神,死死盯着她的男人身上。
“我和陆锋,”她说到“我和陆锋”这四个字时,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半拍,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我们两个,负责‘机动突击组’。”
她看向陆锋,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近乎于挑衅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