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的影像如同冰冷的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沉重静默。
方舟核心区内,那流淌着无数文明智慧光辉的墙壁依旧,却再也无法给人带来初时的激动与欣喜,反而像是一面面映照着绝望与责任的明镜,映出五人苍白而凝重的脸庞。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彼此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那毁灭性的画面——呼啸而来的陨石、天崩地裂的撞击、遮天蔽日的尘埃、死寂的星球——如同最深刻的梦魇,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先前获得知识传承的振奋,发现方舟的震撼,此刻都被这赤裸裸的、关乎整个种族存亡的威胁冲刷得七零八落。
林小满最先承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压力,她蹲下身,将脸埋在臂弯里,瘦弱的肩膀微微抽动,压抑的啜泣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怎么会……这样……”她哽咽着,“我们……我们才刚刚明白他们有多伟大……就要面对……这样的结局吗?”
她还那么年轻,人生的画卷才刚刚展开绚烂的一角,却骤然窥见了可能彻底终结的黑暗。
阿卜杜勒教授倚靠着冰冷的控制台基座,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他摘下眼镜,用力揉着酸涩的鼻梁,声音沙哑而疲惫:“他们预见了……预见了这终极的黑暗。所以他们才不惜代价,建造了这一切……伴星、观测站、这艘方舟……这不是偶然,这是……这是文明面对毁灭时,所能做出的最悲壮、也最富远见的抗争。”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无尽的知识之壁,眼中充满了对那远古先贤的无尽悲悯与敬仰,“他们是在用最后的力气,为渺茫的未来,投下一枚沉重的砝码。”
埃里克紧抿着嘴唇,双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强迫自己从情感的漩涡中挣脱出来,以科学家的理性去分析那可怕的影像:“轨道参数、撞击角度、能量释放当量……虽然只是影像,但依据萨玛拉扎人展现出的科技水平,这个预言的准确性……极高。而且,从伴星运行周期和观测站的能量储备需求反推,这个威胁……恐怕并非遥不可及,它很可能就在不远的将来,甚至……可能就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有生之年。” 这个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分析,让众人的心更是沉入了谷底。
黄砚舟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特殊材料气息的空气吸入肺中,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重量压在了肩上,这重量不仅来自于传承的文明,更来自于影像中那数十亿鲜活的生命,以及脚下这颗蓝色星球的未来。他不能慌乱,更不能绝望。
他走到林小满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试图安抚人心的力量:“小满,抬起头来。萨玛拉扎人将这一切告诉我们,不是让我们在这里哭泣和绝望的。” 他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林星晚写满担忧的脸上,“他们看到了危机,但也给出了解决方案。他们相信后来者能够继承他们的意志,完成他们未竟的守护。现在,这份责任落在了我们肩上。”
林星晚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她没有说话,但那坚定而温柔的眼神,已经诉说了所有——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与他并肩同行。
“砚舟说得对。”林星晚的声音虽然轻柔,却异常清晰,驱散了些许阴霾,“恐惧和悲伤解决不了问题。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行动。”
“没错!”黄砚舟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那份属于探险家的果决和担当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起来!这个预言,这个威胁,必须立刻通知全世界!让所有的国家,所有的科学家,全人类都知晓!只有集中全世界的智慧和力量,我们才有可能激活萨玛拉扎人留下的防御网络,才有可能化解这场危机!”
这个提议如同在死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众人的反应。
“对!必须通知外界!”埃里克立刻附和,“我们需要动员全球的天文台进行确认和追踪,需要各国的工程力量协助修复和维护各地的观测站,需要统筹规划,需要无数的资源……”
希望的火花似乎重新被点燃。然而,这火花很快就被现实无情地浇灭。
他们尝试寻找方舟的对外通讯设备。凭借脑海中新获得的关于方舟结构的知识,他们很快在控制台侧后方找到了一个应该是用于远程通讯的舱室。然而,当埃里克和林小满试图启动那些布满灰尘、结构精密的古老设备时,却发现绝大多数装置的核心部件,似乎因为能量在漫长岁月中彻底耗尽,或者某种他们尚不理解的自毁机制,已经化为了毫无生气的顽铁,内部的能量回路彻底黯淡,再也无法响应任何指令。
“不行……主要的长距离通讯矩阵完全失效了!”埃里克懊恼地一拳锤在冰冷的操作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能量核心枯竭,关键晶体碎裂……这根本不是我们现在能修复的!”
一丝绝望的气息再次开始蔓延。他们拥有拯救世界的蓝图,却困在这与世隔绝的南极冰原,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难道要靠着双腿走出南极,再乘着“拾光号”花费数月返回文明世界?时间还来得及吗?而且,空口无凭,他们如何让外界相信这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的末日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