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海底墓园(1 / 2)

黄砚舟在父亲贴身船锚吊坠前崩溃失声,林星晚却死死抓住铜筒与胸针这两条唯一的线头。 马六甲海峡深处,潜水员带回刻有“黄”字的陶罐,里面是黄父亲手记录的交易账本。 最后一页的诡异符号如同天书,林星晚指尖抚过那墨痕,父亲教导观星的夏夜潮水般涌来—— 她猛地抓紧黄砚舟的手,声音带着惊悸的颤抖:“是摇光!父亲教过我的星象图,北斗第七星的位置!” 那星光所指,是生门,还是更深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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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黄砚舟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滚烫的泪砸在紧握船锚的手背上,溅开绝望的水痕。他高大的身躯在轮椅上佝偻下去,仿佛被这两枚冰冷的银锚压垮了所有脊梁。那从不离身的旧锚,带着父亲体温的烙印;新锚则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心脏,搅碎了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侥幸。

林星晚的心被那泪水烫得生疼。她猛地扑过去,双臂死死环住他剧烈颤抖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他,仿佛这样就能替他挡住那来自血脉深处的、蚀骨的寒冰风暴。

“砚舟!砚舟!”她哽咽着,一声声唤他,破碎却异常坚定,“看着我!天塌下来,我陪你一起顶!那线人,那‘李姐’,还有这该死的‘归墟’…我们亲手撕开它!一件件撕开!”

她的声音像钉子,穿透他混沌的绝望。黄砚舟紧闭的眼皮下,眼珠痛苦地转动。他猛地睁开眼,眼底血红一片,但那片崩塌的废墟里,正有某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在废墟中凝聚——那是被至亲背叛淬炼出的、玉石俱焚的恨意与决心。

他反手,几乎捏碎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骨头生疼。那两枚船锚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硌入皮肉。

“查!”一个字,从染血的齿缝里迸出来,带着金铁相击的决绝,“那艘船!那张航海图!挖地三尺,也要把它从海底给我拖出来!”

命令化作无形的电波,瞬间刺破星洲总督府厚重的墙壁,越过辽阔的南中国海。南洋所有依附于拾光集团这条巨鳄的隐秘触角,在这一刻被彻底唤醒。情报贩子、港口把头、甚至那些常年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海耗子”,都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带着血腥味的巨额赏金气息。

一张模糊的、标注着奇异符号的航海图副本,在无数双贪婪或忠诚的眼睛里流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亦必有亡命之徒。

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星洲总督府宴会厅的流光溢彩之下,无形的暗流骤然湍急。几道隐晦的目光悄然投向那扇紧闭的休息室门,带着忌惮与更深的窥探。

仅仅三天后。

星洲外港,一艘不起眼的灰色打捞船“海马号”静静泊在黎明前最浓的墨色里。海风带着咸腥,吹动船桅上信号灯昏黄的光晕。甲板上人影幢幢,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黄砚舟裹着厚呢大衣,坐在轮椅上,脸色比海雾还要苍白沉寂。林星晚立在他身侧,旗袍外罩了件深色风衣,海风吹乱了她的鬓发,目光却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漆黑如墨的海面。

阿成快步走来,声音压得极低:“先生,林小姐,‘海耗子’回报,位置基本锁定,在‘鬼牙礁’附近海沟,深度超过七十寻(约130米)。‘海马号’的潜水好手已经准备下水。只是…”他顿了顿,语气凝重,“那片海沟水流乱得很,暗礁像刀子,着,两条快艇,看不清来路。”

黄砚舟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冰冷的字:“清。”

“是!”阿成眼中厉色一闪,无声退下。

林砚舟的目光终于从海面移开,落在林星晚紧绷的侧脸上。那枚冰冷的铜筒此刻正贴着她温热的胸口,隔着衣料,像一个沉默燃烧的火种。

“怕吗?”他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星晚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穿透海风送进他耳中:“怕。怕彻底压垮。”她终于侧过脸,目光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里,“可再怕,也得往下走。我们没退路了,砚舟。”

黄砚舟放在毛毯下的手猛地攥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是啊,退路?从他看到那枚船锚胸针开始,所有的退路就已被他亲手斩断。他沉默着,视线重新投向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墨色深渊。父亲…你究竟在那幽暗的海底,埋藏了什么?

沉重的铅靴踏上湿漉漉的甲板,发出沉闷的声响。两名穿着笨重橡胶潜水服、背着巨大铜制头盔和沉重铅块的“水鬼”,在同伴的协助下,如同两尊移动的金属堡垒,一步步挪向船舷。粗大的橡胶输气管和信号绳如同脐带,连接着他们与船上的气泵和同伴。头盔上仅有的圆形玻璃视窗,反射着船上昏黄的灯火,像黑暗中野兽的眼睛。

“下!”船老大一声令下。

噗通!噗通!

巨大的水花溅起,随即被翻涌的海浪迅速吞没。两个笨重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墨汁般的海水里,只留下水面翻涌的气泡和两条绷紧的信号绳,显示着他们正不断下沉,沉向那未知的黑暗地狱。

船上陷入死寂。只有气泵单调沉闷的“突突”声,海风掠过桅杆的呜咽,以及海浪拍打船身的哗啦声。时间仿佛被粘稠的海水拖住了脚步,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黄砚舟紧盯着那两条没入黑暗的信号绳,指关节捏得发白。父亲的面容在眼前晃动,威严的,带笑的,最后定格在那枚冰冷的船锚上。如果…如果,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心脏。

林星晚的手无声地覆上他冰凉的手背。没有言语,只有掌心传递过来的、微弱却固执的暖意。

突然!

其中一条信号绳猛地剧烈抖动起来!不是规律的上下扯动,而是毫无章法地疯狂甩摆、绷紧、再松弛!频率快得吓人!

“左边!是阿强!”负责看管信号绳的船员脸色骤变,失声惊叫,“他在拼命摇绳!

船上死寂瞬间被撕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快!拉信号!问他怎么回事!”船老大冲过去,一把抓住那根疯狂抖动的绳子,按照约定的暗号急促地上下扯动几次。

回应更加疯狂!绳子被扯得笔直,仿佛水下有巨兽在拼命拖拽!

“糟了!可能是缠住东西了!或者…遇到大流了!”船老大经验丰富,声音都变了调,“快!准备应急!通知

“海马号”的甲板上瞬间炸开了锅。船员们吼叫着奔跑起来,有的冲向绞盘准备强行收绳,有的抓起备用的斧头以防绳索缠绕需要砍断,还有人对着通话铜管嘶吼着询问水下情况。混乱的脚步声、金属碰撞声、粗重的喘息和惊恐的叫喊混成一片,将黎明前死寂的海面彻底搅碎。

黄砚舟猛地驱动轮椅冲到船舷边,身体前倾,几乎要扑出去!他死死盯着那根疯狂摆动的信号绳,眼神里翻涌着惊惧与不甘!父亲…线索…难道就要这样断送在这片该死的海底?

林星晚的心也沉到了谷底,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那铜筒贴着胸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线人用命换来的线索,就要这样葬送?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在混乱的甲板上搜寻着可能的办法。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混乱中,一个沉稳的声音压过了嘈杂:“都别乱!听我口令!”是阿成!他不知何时已挤到绞盘旁,一把推开惊慌失措的船员,双手稳稳抓住摇柄,眼神锐利如刀,“收绳组!听我节奏,慢!稳!一点点试探着收!通话员!继续喊话!让阿强稳住!告诉他上面在拉了!”

他的镇定如同定海神针,混乱的场面瞬间被强行稳住。船员们下意识地服从命令,绞盘开始缓慢而沉重地转动,带着巨大的阻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通话员对着铜管声嘶力竭地重复着安抚和指令。

时间一分一秒地煎熬着所有人。那根信号绳的疯狂抖动似乎减弱了一些,但依旧绷得死紧,每一次绞盘的转动都异常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绞盘的嘎吱声突然一松!

“动了!拉动了!”负责收绳的船员惊喜地大喊。

在船上所有目光焦灼的注视下,墨色的海面终于被搅动、破开。一个沉重的、被浑浊海水包裹的金属身影,被巨大的力量一点点拖拽上来。铅块、头盔、输气管缠绕着大片深绿色的海藻和断裂的渔网,潜水员阿强几乎是被拖死狗一样拖上了甲板。

“哐当!”沉重的躯体砸在湿漉漉的甲板上。

几个船员立刻扑上去,七手八脚地撬开他头盔的紧固螺栓。一股浓重的铁锈和海腥味混杂着呕吐物的酸腐气息猛地冲了出来。头盔被摘掉,露出阿强那张因极度恐惧和缺氧而扭曲发紫的脸。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瞳孔涣散,身体还在剧烈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氧气!快给他顺气!”船老大吼着。

混乱中,林星晚眼尖地瞥见阿强那厚厚潜水服的一侧,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边缘还残留着某种深色粘稠的液体,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绝不是海水!

“他衣服破了!沾了东西!”林星晚的声音带着惊悸。

一个胆大的船员凑近那道裂口,用手指沾了点那粘稠物,凑到鼻子下闻了闻,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是…是油!船用的重油!还有股…死鱼的腐臭味!”

“油?”黄砚舟眼神一凛,驱动轮椅靠近。重油…沉船泄漏?他脑中瞬间闪过那张航海图上标注的位置——那艘传说中的幽灵货轮“黑潮号”,据说失踪时满载着原油和…一些见不得光的“货物”。

“另…另一个人呢?”船老大声音发颤地问。

阿成脸色铁青,死死盯着海面:“信号绳…断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海面上,另一条原本绷紧的信号绳,此刻正软塌塌地漂浮着,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生生扯断!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笼罩了“海马号”。一个水鬼重伤濒死,另一个连同那价值连城的深潜装备,永远留在了漆黑的海沟里。

海风呜咽,如同亡魂的哭泣。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阿强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他涣散的眼睛努力聚焦,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住船老大,沾满油污和呕吐物的手,颤抖着指向自己腰间挂着的、一个用防水油布紧紧包裹的方形物体。

“罐…罐子…”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找到了…船舱…全是…陶罐…几百个…堆满了…我…我捞上来一个…有…有字…”

“字?”黄砚舟的声音陡然拔高,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阿强艰难地点头,手指痉挛般抠着那个油布包裹:“刻…刻着的…姓…黄…”

嗡——!

黄砚舟只觉得脑中一声轰鸣!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死死盯着那个沾满油污、毫不起眼的包裹,仿佛那是来自地狱的请柬。

林星晚一步上前,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亲手解开了那被海水浸透、沾满油污的防水油布。动作坚定,没有丝毫的嫌弃和迟疑。油布层层剥开,露出了里面物体的真容。

一个约莫半臂高的陶罐。

罐身呈深褐色,布满了粗糙的砂砾感和海底沉积物留下的斑驳痕迹。样式古朴笨拙,带着一种粗粝的岁月感。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罐体靠近口沿的位置,清晰地刻着一个深深的、笔划粗犷的汉字——“黄”!

那刻痕深入陶土,边缘带着烧制时的釉泪,绝不是新刻上去的!它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一种古老而沉重的气息,像一个沉默的墓碑。

黄砚舟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黄”字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轮椅的扶手被他捏得咯吱作响。父亲…这罐子…这刻痕…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正在插入他心脏的锁孔!

林星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陶罐,入手沉重冰凉。罐口用厚厚的、早已失去弹性的油蜡和某种不知名的树脂混合物严密封死,硬得像块石头。

“阿成!工具!”她的声音异常冷静。

锋利的短刀小心翼翼地切入那层坚硬的封蜡。刀锋刮擦着凝固的混合物,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每一次切割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黄砚舟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仿佛那刀锋刮擦的是他自己的心脏。

终于,“咔嚓”一声轻响,封蜡被彻底撬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重海腥、腐朽纸张、以及岁月尘土的味道,猛地从罐口冲了出来!呛得旁边几个船员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林星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入罐口。指尖触到了里面卷成一卷的、异常坚韧的物体。她屏息凝神,动作轻缓地将其一点点取出。

一卷深褐色的、仿佛被油浸透又风干了的厚实油布卷。它被捆扎得异常结实,外面还缠着几圈细麻绳。

“剪刀!”林星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