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动脉破裂!压迫止血不能完全止住!”
“准备强心针!快!建立第二条静脉通道!”
“通知医院手术室准备!立刻!要快!”
狭窄的车厢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晚星蜷缩在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她看着医护人员围着黄砚舟忙碌,看着他颈侧纱布上不断扩大的血晕,看着他毫无反应的苍白面容。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她想起了很多。想起十年前雨夜父亲冰冷的手,想起母亲嘴角那抹刺眼的红,想起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独自舔舐伤口的冰冷。而黄砚舟……是这十年冰冷黑暗里,唯一固执地燃烧在她身边,带给她危险却也带给她唯一温暖的火光。他用身体为她挡过子弹,挡过爆炸的碎片,挡过明枪暗箭……现在,他又一次挡在了她的身前,用生命。
“你说过……有你在……”晚星的声音低哑破碎,在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中微不可闻,泪水无声地滑过她沾血的脸颊,留下蜿蜒的痕迹。“骗子……你这个骗子……”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冰冷汗湿的额角,拂过他紧蹙的、失去血色的眉头。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指尖下,他的体温低得吓人。
“你不能有事……”她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车厢壁上,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绝望的祈祷,“求求你……砚舟……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求你了……” 冰冷的铁皮车厢,隔绝了车外呼啸的风声和刺耳的警笛,却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紧张和绝望无限放大。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晚星蜷缩在角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一片在狂风中飘零的叶子。她的视线死死锁在担架上那个毫无生气的男人身上,看着他颈侧厚厚的纱布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浸透,从鲜红变成暗红,又不断被新的鲜红覆盖。每一次纱布被血浸染的扩大,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狠狠剜过。
“心率40!还在掉!”
“强心针!快!再推一支!”
“血氧饱和度降到70%了!加压给氧!”
“坚持住!医院马上就到!还有三分钟!三分钟!”
医护人员的声音急促而高亢,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却掩盖不住那字里行间的惊心动魄。冰冷的金属器械碰撞声、药液被快速推入静脉的细微声响、还有心电监护仪那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的“嘀……嘀……”声,交织成一曲绝望的催命符。
晚星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根本不足以转移心脏被撕裂般的剧痛。掌心被掐破的地方,渗出的血珠混合着黄砚舟的鲜血,黏腻一片。她看着他那张曾经英俊逼人、此刻却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下浓重的阴影,看着他唇上彻底消失的血色……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想起了许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空间。那时她还小,只能无助地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看着母亲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生命一点点流逝。母亲最后看她的眼神,温柔又充满了不舍,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在她心上,却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然后是父亲……那个雨夜,他浑身是血地爬回家,把怀表塞进她手里时,眼神里的不甘和嘱托……
死亡的阴影,从未真正离开过她。而此刻,它再次狰狞地降临,目标是她生命中最后的光亮,那个总是挡在她身前、用身体为她筑起防线的男人。
“不……不要……”晚星无声地翕动着嘴唇,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烫地砸落在冰冷的手背上,又迅速变得冰凉。“你不能这样……你说过有你在的……你说过要护着我的……黄砚舟,你这个骗子……” 心底的呐喊几乎要冲破喉咙,却最终只化作压抑在胸腔深处的呜咽。
救护车一个急转弯,车身剧烈摇晃。黄砚舟的身体也随之晃动了一下,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骤然变成一条令人绝望的直线!刺耳的、持续的长鸣声瞬间响彻车厢!
“室颤!除颤器!快!充电200焦!”
“肾上腺素1g静推!快!”
“让开!”
晚星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猛地扑到担架边,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致,死死盯着那条平直的死亡线!
“砚舟——!!” 撕心裂肺的哭喊终于冲破了喉咙,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
医护人员动作迅猛如电击!导电糊被迅速涂抹在冰冷的电极板上。除颤器充电的蜂鸣声尖锐刺耳。
“clear!(离手!)”
砰!
黄砚舟的身体被强大的电流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那条平直的死亡线,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又恢复了沉寂。
晚星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几乎要晕厥过去。巨大的绝望像黑洞,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希望。
“再充电!300焦!” 医生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蜂鸣声再次响起,比上一次更加急促,更加绝望。
“clear!”
砰!
又是一次猛烈的电击!
时间仿佛凝固了。晚星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生命也随着那一次次电击而悬于一线。她死死盯着监护仪的屏幕,指甲掐破了掌心也浑然不觉。
嘀……嘀……嘀……
微弱但清晰的、代表着生命搏动的电子音,终于再次顽强地响了起来!那条象征着死亡的直线,重新开始有了起伏!虽然微弱,却无比珍贵!
“有了!窦性心律!快!继续加压输血!维持血压!” 医生急促地吩咐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晚星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几乎瘫软在地。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带来了活着的真实感。泪水更加汹涌地流下,这一次,是庆幸,是后怕,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
就在这时,救护车猛地刹停!惯性让晚星向前扑倒,额头重重撞在担架的金属边缘,一阵剧痛伴随着眩晕袭来。
“到了!快!直接进手术室!通知王院长!准备紧急手术!通知血库,o型血!有多少要多少!快!” 后车门被猛地拉开,刺眼的白光涌了进来。担架被迅速抬下,医护人员推着它,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早已敞开大门的医院急诊通道。
晚星捂着撞痛的额头,踉跄着跳下车,顾不得擦去额角的血迹和满脸的泪痕,发疯般追着那移动的担架。
“让开!让开!” 阿成和几名黄家护卫粗暴地分开挡路的人群,为担架和晚星开出一条通道。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烈,惨白的灯光晃得人眼晕。担架车轮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急促的滚动声,仿佛在与死神赛跑。
手术室那两扇厚重、象征着生死的金属大门就在眼前。担架被迅速推进去,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和护士瞬间围拢上来。
“家属止步!” 一名护士拦住了想要跟进去的晚星。
“不!让我进去!我要看着他!” 晚星失控地尖叫着,试图推开护士的手臂。
“小姐!冷静!” 阿成用力拉住她,声音低沉而有力,“少爷需要立刻手术!你进去只会耽误时间!相信医生!相信王院长!”
晚星挣扎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那两扇冰冷的、缓缓合拢的金属大门,门上“手术中”三个猩红的大字骤然亮起,像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隔绝了。
她再也看不到他。
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她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最后跌坐在同样冰冷的地面上。额角的伤口渗出的血混着泪水和汗水,沿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她染血的旗袍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暗红。
她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了进去,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的、绝望的哭声在空旷的走廊里低低回荡,如同受伤小兽的哀鸣。她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张被鲜血浸透、皱成一团的橡胶园地契,冰凉的纸张和她滚烫的泪水形成残酷的对比。
“砚舟……你一定要活下来……求你……” 破碎的祈祷在冰冷的空气中飘散,无人回应,只有手术室门上那刺目的红灯,冷漠地亮着。时间,一分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