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惊险取证(1 / 2)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沉沉地笼罩着新加坡城。白日里喧嚣的市声早已沉寂下去,唯有远处殖民当局建筑投射出的惨白探照灯光,如同巨兽的眼睛,冰冷地扫过沉睡的街道。莱佛士酒店顶层的奢华套房里,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蓄势待发的紧绷。

李晚星站在落地窗前,巨大的玻璃映出她模糊的身影。窗外,是南洋特有的、即使在深夜也挥之不去的闷热,混杂着远处海湾飘来的咸腥和若有若无的橡胶树气息。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蓝色短褂和同色布裤,乌黑的长发紧紧盘在脑后,露出光洁而略显苍白的额头。颈间,那枚温润的莲花玉佩贴着肌肤,是她此刻唯一能汲取的暖意。

她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仇恨和真相淬炼后的、近乎冰封的平静。指尖下意识地抚过鬓角,那枚微小的、冰冷的录音器紧贴着头皮,像一枚蛰伏的武器。

‘阿爸,阿妈,’她在心底无声地呼唤,目光投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要穿透这沉沉夜幕,看到那座隐藏在城郊、此刻已成为他们目标堡垒的林氏庄园,‘星儿…要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了。’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黄砚舟走了过来。他同样换上了一身深色的利落衣裤,外面罩着一件毫不起眼的黑色短褂,脚上是软底的布鞋,行走间悄无声息。他整个人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刃,收敛了锋芒,却散发着更加迫人的寒意。昏暗中,他的轮廓冷硬,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在扫过李晚星时,才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准备好了?”他低声问,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嗯。”李晚星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用力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语,那份决然已在眼神中表露无遗。

黄砚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确认她眼中只有坚定,没有动摇。他微微颔首,随即转身走向客厅中央的茶几。阿忠早已等候在一旁,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茶几上,摊开着那份泛黄的卷宗,旁边则是一张手绘的、极其精细的林氏庄园平面图。图上用红蓝铅笔做了详尽的标记:围墙的高度、守卫巡逻的路线和时间、暗哨的可能位置、主要建筑的布局…甚至标注了建筑材料的厚薄和可能的突破口。这是阿忠带着几名最精干的手下,在过去几天里,冒着巨大风险潜入庄园外围,用望远镜观察、向熟悉内情的线人重金购买消息,一点一点拼凑出来的成果。

“庄园的守卫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密。”阿忠的声音同样低沉,带着一种沙场老兵特有的凝重。他用手指点着图纸上几处用红圈着重标出的位置。“前门和后门是明哨,各有两个带枪的护院,每两小时换一次班。真正的麻烦是暗哨。这里,”他指向主楼两侧的塔楼,“塔楼顶层视野极好,日夜有人值守,配备了强光探照灯和…很可能有步枪。还有这里,”他的手指移到主楼后方一片茂密的热带花园,“花园里看似无人,但根据线报,至少有两条经过训练的狼狗,还有至少两个流动暗哨藏在假山和树丛里,没有固定路线,很难规避。”

黄砚舟的目光随着阿忠的手指移动,眼神冰冷专注,如同在审视一张战场地图。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图纸上主楼二层的某个位置——那是林正明生前的书房。“核心在这里。周福死前,从‘海蛇岛’运回的最后一批‘货’和所有核心账册、往来密函,都临时存放在这个书房改造成的密室里。周鼎山那条老狗,现在肯定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着把这些烫手山芋转移或者销毁。我们的时间窗口很小。”

他的目光转向李晚星,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深藏的凝重:“星儿,你的目标就是这间密室。进去之后,找到账册、密函,特别是任何能直接证明周鼎山参与当年军火走私和苏州河血案的核心证据!用录音器录下任何有价值的对话!动作要快,干净!记住,拿到东西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交给我和阿忠!”

李晚星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撞击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直面仇敌巢穴的、冰冷的亢奋。她再次用力点头,目光死死锁住图纸上那个代表书房的位置:“明白!”

“阿忠,你负责外围策应。”黄砚舟的指令转向阿忠,条理清晰,斩钉截铁,“前门和后门的明哨,在行动开始后三分钟内,必须让他们‘安静’。塔楼上的探照灯是最大威胁,想办法让它熄火,或者干扰他们的视线。花园里的狗和暗哨,交给你带来的‘小玩意’。”他指的是阿忠背包里那几枚特制的、装有强效麻醉剂的吹箭和烟雾弹。

“是,少爷!”阿忠沉声应道,眼中闪烁着猎豹般的精光。

“至于我,”黄砚舟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目光投向窗外林氏庄园的方向,仿佛已经穿透了重重黑暗,“我会直接去‘拜访’周鼎山安排在庄园里的那位‘大管家’,林正明的族弟,林茂财。这位林二爷,现在可是周鼎山的看门狗。动静闹大了,他一定会出现。我要当面,给他送一份‘大礼’。” 他拍了拍自己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里面装着周福临死前贴身携带的、染血的怀表,以及一份精心挑选的、足以让林茂财魂飞魄散的卷宗影印件。

计划已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三人再无言语,开始做最后的装备检查。黄砚舟将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和一个装满子弹的备用弹夹塞进李晚星手里:“贴身收好,非到万不得已,不要用。一旦用了,就别犹豫。”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李晚星接过冰冷的金属造物,沉甸甸的,带着死亡的气息。她熟练地将枪插进后腰特制的暗袋里,感受着那坚硬的轮廓紧贴着肌肤。‘阿爸,阿妈,保佑我…’ 她在心底默念,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

阿忠则仔细检查着几枚特制吹箭的机簧和麻醉针头,又将几个圆滚滚的烟雾弹小心地塞进特制的腰带夹层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拉紧的弓弦。当怀表指针指向凌晨两点整时,黄砚舟猛地抬起头,眼中寒光一闪。

“行动!”

三道融入夜色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莱佛士酒店顶层的套房,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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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庄园坐落在新加坡城郊一片葱郁的山坡上,背靠着一片连绵的原始橡胶林。高耸的白色围墙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墙头镶嵌着尖锐的碎玻璃,如同猛兽的獠牙。巨大的铸铁大门紧闭着,门楼上隐约可见人影晃动。整个庄园如同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阴森和压抑。

李晚星伏在庄园外围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浓重的露水和植物腐败的气息包裹着她。她紧贴着潮湿的地面,屏住呼吸,透过枝叶的缝隙,死死盯着前方那堵高墙。身边,是同样蛰伏的黄砚舟和阿忠,三人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块。

按照图纸所示,阿忠很快找到了那个位于庄园侧面、靠近橡胶林边缘的“弱点”——一段相对低矮的围墙,墙根下长满了茂盛的藤蔓植物,恰好遮挡住了一处因雨水侵蚀而变得有些松动的砖石。

阿忠像一只灵巧的壁虎,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他从背包里取出几件小巧的工具——特制的吸盘、带锯齿的钢爪、坚韧的细绳。只见他动作迅捷而精准,将吸盘牢牢吸附在墙头内侧,钢爪扣紧砖缝,细绳垂下。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黄砚舟轻轻拍了一下李晚星的肩膀,示意她跟上。李晚星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猫着腰,借着灌木和夜色的掩护,快速移动到墙根下。阿忠已经在

李晚星抓住垂下的细绳,借着阿忠的力量,身体轻盈地向上攀去。粗糙的绳子和冰凉的砖石摩擦着手掌,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黄砚舟紧随其后,动作更加矫健利落。

三人如同三道青烟,悄无声息地翻越了那道象征着财富与罪恶的高墙,落在了庄园内部松软的草地上。

一股极其浓郁的橡胶树气息混杂着热带花卉的甜香扑面而来!比码头、比街道上闻到的更加纯粹、更加浓烈!这味道,瞬间勾起了李晚星最深处、最甜美的童年记忆,也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那扇通往地狱的血色大门!她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黄砚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一只温热的大手无声地按在了她的后背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丝安抚的意味。李晚星猛地一凛神,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

‘不是回忆的时候!’她在心底狠狠地告诫自己。

阿忠迅速打了个手势,示意花园方向有动静——一阵轻微但清晰的、大型犬类喉咙里发出的低沉的“呜呜”声,伴随着枯枝被踩断的细微声响正由远及近!是巡逻的狼狗和暗哨!

没有丝毫犹豫,阿忠如同一道离弦之箭,无声地滑入旁边一片巨大的芭蕉树丛阴影里,瞬间消失不见。他的任务就是引开这些麻烦。

黄砚舟则一把抓住李晚星的手腕,低喝一声:“走!” 两人如同两道贴着地面疾驰的影子,借着高大的棕榈树和繁复的欧式花坛雕塑的掩护,朝着灯火最为辉煌的主楼方向潜行而去。他们的动作迅捷而隐蔽,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阴影里,避开月光和远处塔楼上探照灯光扫过的路径。

主楼是一栋融合了南洋殖民风格和传统中式元素的三层建筑,飞檐斗拱,在夜色中显得庞大而压抑。底层灯火通明,隐约传来留声机播放的靡靡之音,显然还有仆役在活动。而二楼,只有最东侧的一个房间还亮着灯——那正是书房的位置!

黄砚舟带着李晚星绕到主楼侧面。这里紧邻着一堵高大的山墙,墙根下是一排茂盛的九重葛,紫红色的花朵在黑暗中如同凝固的血滴。他指了指二楼书房的窗户——一扇紧闭的、有着繁复木雕窗棂的百叶窗。

“从露台上去。”黄砚舟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后,猛地蹲下身,双手交叉叠放在小腹前,形成一个稳固的踏脚点。“踩上来!”

李晚星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踩上他结实的手掌。黄砚舟低喝一声,腰腿发力,猛地向上一托!李晚星借力轻盈跃起,双手如同铁钳般牢牢抓住了二楼露台边缘精美的雕花石栏!她双臂用力,身体向上一荡,整个人便如同灵猫般翻上了宽阔的露台!

露台的地面铺着光滑的瓷砖,连接着书房的法式落地玻璃门。门内垂着厚重的丝绒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只有门缝底下透出一线昏黄的光亮。

李晚星迅速伏低身体,贴在冰冷的玻璃门上,侧耳倾听。里面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她回头,朝下方阴影里的黄砚舟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黄砚舟点点头,没有选择立即上来,而是如同鬼魅般再次融入墙角的阴影里,警惕地注视着楼下花园和远处的动静。他在等,等阿忠制造混乱,也在等林茂财的出现。

李晚星从发髻中取下一根细长的黑色发夹,熟练地将尖端拗弯,小心翼翼地探入落地门的锁孔中。她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指尖感受着锁芯内部细微的簧片结构。这是她在上海滩底层挣扎求生时学来的“手艺”,没想到今天用在了这里。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楼下花园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鸟鸣般的哨音!紧接着,是两声短促而压抑的犬类呜咽,随即重物倒地的闷响!阿忠得手了!几乎是同时,庄园前门方向也传来两声闷哼和人体倒地的声音!

庄园的寂静瞬间被打破!远处塔楼上的探照灯光柱猛地一阵慌乱地晃动!主楼底层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惊疑不定的呵斥:“怎么回事?!”“谁在那边?!”“快去看看!”

就是现在!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簧弹动声!书房落地门的锁被撬开了!

李晚星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动作迅捷如电,轻轻拉开一条门缝,身体如同游鱼般滑了进去,随即反手将门在身后无声地掩上!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旧书纸张、昂贵雪茄烟草、红木家具保养蜡和陈年灰尘的复杂气味瞬间将她包围。眼前是一间极其奢华而压抑的书房。顶天立地的巨大红木书柜占据了整整两面墙,里面塞满了各种精装书籍和卷轴。一张宽大得近乎夸张的紫檀木书桌摆在房间中央,上面堆放着一些文件和文房用具。墙壁上挂着几幅价值不菲的古画和西洋油画。地上铺着厚厚的手工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书房里空无一人。但李晚星的心弦却绷得更紧。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迅速扫过整个房间,最终定格在书桌后方那面巨大的、镶嵌着整块天然大理石图案的墙壁上!图纸上标注的密室入口,就在这面墙后!

她快步走到墙前,手指仔细地抚摸着冰冷光滑的大理石表面,寻找着可能的机关。没有明显的按钮或拉环。她的目光落在书桌上一尊沉重的青铜貔貅镇纸上。这尊貔貅张牙舞爪,造型古朴,一只前爪抬起,爪下按着一枚铜钱。

李晚星心中一动。她记得卷宗里提到过,林正明此人极其迷信,尤其喜好貔貅这类招财镇宅的神兽。她试探着伸出手,握住那尊冰冷的貔貅镇纸,尝试着用力向下一按!

“咔…咔咔…”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在厚重的墙壁内部响起!那面巨大的大理石墙,竟然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霉味和尘土气息的空气从缝隙中涌出!

密室!

李晚星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没有丝毫犹豫,侧身闪入缝隙之中!

密室内空间不大,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墙壁高处一个小小的气窗透进些许惨淡的月光。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李晚星看到靠墙摆放着几个沉重的樟木箱,箱盖敞开着,里面似乎是一些账册和文件卷宗。角落的地上,还散乱地堆放着一些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品,散发出淡淡的枪油味——是武器!

她的目标明确!立刻扑向那些敞开的樟木箱!箱子里果然堆满了各种账簿、往来信函、电报底稿!她借着气窗透入的微光,双手颤抖着,以最快的速度翻找着!她需要的是账册!是密函!是能直接钉死周鼎山的铁证!

一本深蓝色硬壳、封面没有任何标记的厚厚账册被她抓在手里!翻开第一页,赫然是“周氏贸易行(新加坡分号)民国二十一年至二十三年特别收支总录”!她的呼吸瞬间急促!就是它!记录着周家在南洋所有见不得光交易的核心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