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阿妈的脸！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阴暗潮湿的筒子楼，刺鼻的药味，阿妈蜷缩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她用手帕死死捂着嘴，剧烈的咳嗽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李晚星颤抖着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小心翼翼地靠近。
“阿妈……喝药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阿妈好不容易止住咳，虚弱地摆摆手，想对她笑一笑，却牵动了肺腑，又是一阵更剧烈的咳嗽。她猛地松开手帕——
雪白的帕子上，赫然是一大片刺目的、粘稠的暗红色血迹！如同盛开的、绝望的罂粟！
“星儿……别怕……”阿妈气若游丝，眼神涣散，却努力聚焦在她脸上，那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不舍和……刻骨的恨意，“是林家……是他们……逼死了你阿爸……毁了‘拾光’……也熬干了我……”
“星儿……要……要记住……”
阿妈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沾着血的手帕飘落在肮脏的地面。
那刺目的红，那绝望的眼神，那刻骨的恨意……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剜在李晚星的心上！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李晚星喉咙里溢出。她猛地低下头，身体因为巨大的悲痛和愤怒而蜷缩起来，指甲不受控制地、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尖锐的剧痛传来，掌心瞬间被掐破，粘稠温热的液体渗出，染红了指甲缝，也染红了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星舟”戒指的戒圈！
痛！钻心的痛！却远不及心头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直播！对，这是直播！林正明和林正辉一定在看！他们一定看到了自己那副惊慌失措、如同丧家之犬的丑态！他们看到了这铁一般的证据！
李晚星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恨意，死死地盯向发布厅前方悬挂的、正在实时转播现场画面的巨大电子屏幕！
屏幕上，正清晰地分屏显示着两个画面：
一边，是发布会现场混乱失控的景象。
另一边，赫然是林氏商行顶楼那间奢华办公室内的情景！
显然，黄砚舟早已安排人“贴心”地将直播信号同步了过去！
只见画面里，林正明那张一贯伪善、运筹帷幄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他绿豆般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屏幕，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额头上青筋暴跳，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狠狠地砸向墙壁！“砰！”的一声巨响，茶壶粉碎，茶水四溅！
而他旁边的林正辉，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瘫坐在昂贵的真皮沙发里，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像是离了水的鱼，徒劳地开合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裤裆处，赫然洇开了一片深色的、不堪的水渍！
惊慌失措！狼狈不堪！丑态百出！
看着屏幕里那两个曾经高高在上、将她和阿爸阿妈踩入泥沼的仇人，此刻如同被剥光了示众的丧家之犬，李晚星胸腔里那股滔天的恨意和巨大的悲恸，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股带着血腥气的、近乎毁灭般的快意，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她的四肢百骸！她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战栗！
就是他们！就是这两个畜生！
害死了阿爸！
熬死了阿妈！
夺走了“拾光”！
让她在泥泞和屈辱中挣扎了十五年！
血债！必须血偿！
她心中无声地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滚烫的血泪！
就在这时，一只沉稳、温热而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的手背上。
那触碰突如其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瞬间穿透了她被仇恨和悲痛灼烧得滚烫的皮肤！
李晚星猛地一颤，如同触电般，从那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中惊醒！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那手上的力道却微微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稳稳地按住了她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的手。
她侧过头。
黄砚舟依旧站在主位，侧脸线条在刺目的镁光灯下冷硬如刀锋。他没有看她，深邃的目光如同寒冰，锐利地扫视着台下混乱的人群，掌控着全场。仿佛刚才那个安抚的动作，只是他随手拂去一粒尘埃般微不足道。
然而，掌心传来的温热和那沉稳的力道，却如同投入沸腾岩浆中的一块寒冰，瞬间压制了她身体里疯狂冲撞的暴戾情绪。那指尖的温度，透过她染血的皮肤，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重的力量感，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稳住。
李晚星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了一些，沸腾的血液似乎也冷却了几分。她依旧恨，恨意刻骨！但那股想要不顾一切冲出去、与仇人同归于尽的毁灭冲动，被这只手硬生生地按了回去。她不再挣扎，任由他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粘腻的鲜血，稳稳地按在她冰凉颤抖的手背上。那触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却也奇异地带来一丝支撑。
台下的混乱在黄砚舟冰冷目光的逼视和黄氏安保人员无声的维持下，渐渐平息。记者们虽然依旧激动，但都强压着，等待着黄砚舟的下文。
“诸位，”黄砚舟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了会场残留的嗡鸣，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冰冷力量，“刚才的影像，是十五年前‘远星号’惨案发生前数小时，在槟城三号码头七号仓库内拍下的。拍摄者，是林正明先生手下一位良心未泯的码头苦力，在预感不测后，偷偷藏匿了这台老式摄影机，并最终在临死前，将这份胶卷交给了值得托付的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这份胶卷，连同其他相关的物证、人证证词，已由黄氏集团委托的独立调查组完成取证，并于今日上午，正式移送南洋高等检察厅及警务总署。”
台下再次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移交检方！这意味着，针对林正明、林正辉兄弟的正式刑事调查程序，已经启动！这不再是舆论战，而是真刀真枪的法律程序！
“关于林正弘先生蒙受的十五年不白之冤，关于‘拾光’品牌被恶意侵夺的真相，关于林家兄弟为掩盖罪行犯下的累累恶行……”黄砚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和浓烈的杀伐之气，如同惊雷炸响：
“今日，只是一个开始！”
“黄某在此郑重宣告——”
“所有参与构陷、残害林正弘先生，侵夺‘拾光’产业，威胁、污蔑其遗属的元凶、帮凶……”
他微微停顿，深邃的眼眸如同淬火的寒刃，仿佛穿透了空间，直刺屏幕里那两个面无人色的仇敌，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下：
“必将付出代价！”
“血债——”
他的声音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发布厅：
“血偿！”
血债血偿！
这四个字，如同带着回音的惊雷，狠狠地劈在李晚星的心上！与她在阴暗库房里那声嘶力竭的嘶吼，在这一刻，形成了宿命般的呼应！
她猛地看向黄砚舟的侧脸。他依旧冷峻，下颌线绷得极紧，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浓稠如墨的情绪，那里面没有半分玩笑，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和一种……与她同频共振的、冰冷的杀意！
发布会在一片近乎失控的哗然和无数追问中落下帷幕。记者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向台前，试图抓住黄砚舟和李晚星提问，却被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牢牢隔开。
黄砚舟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再看李晚星。他收回按在她手背上的手，那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刚才的触碰从未发生。他整了整西装袖口，迈开长腿，径直走向侧门通道。背影挺拔而冷硬，带着一种事了拂衣去的决绝。
李晚星独自站在原地，掌心被掐破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粘腻的鲜血染红了指尖，也染红了戒指冰冷的戒圈。镁光灯依旧疯狂闪烁，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看着黄砚舟消失在通道口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掌心，最后目光落在前方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那定格在林正明、林正辉惊慌失措、狼狈不堪画面上的分屏。
血债血偿……
这不仅仅是一句宣言。
这是黄砚舟替她吹响的、向地狱进军的号角。
而她掌心的血，和心口那被他烙印下的凤凰图腾，在这一刻，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