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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孔雀坠地,贵手拾光(1 / 2)

冰冷的廉价旅馆房间,残留着消毒水和霉菌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李晚星蜷缩在嘎吱作响的单人床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省城灰蒙蒙的晨光,一遍又一遍地数着帆布挎包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一块…两块…两块五…三块…” 她的指尖因激动和寒冷而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捻开每一张纸币的边缘,生怕数错了这来之不易的“巨款”。这是昨天清晨,在那个穿着干净蓝裙子的女孩手中挣来的十五元“巨款”减去开销后剩下的全部家当。

昨天,那十五元带来的狂喜与随之而来的、对母亲临终遗言“读大学”的沉重酸楚,几乎将她撕裂。但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用颤抖的手,在药店老板怜悯又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目光中,用一块五毛钱买了一小瓶最基础的消炎药水和一卷新纱布。又在一个馒头摊前犹豫了许久,最终花了五毛钱买了一个热腾腾、白胖胖的大馒头——这是她和小阳(她心里对那个未出世、象征着希望的孩子起的名字)几天来第一次吃到新鲜的食物。剩下的十三元,被她如同守护生命之火般,贴身藏好。

此刻,这三元零钱,是她此刻全部的现金。消炎药水抹在左手食指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高烧似乎退下去一些,但身体的虚弱和无处不在的酸痛依旧如影随形。肩膀和脚踝的旧伤在清晨的寒意中隐隐作祟。

“骨头要硬。脊梁不能弯。”*母亲的声音再次在心底响起,像一根无形的钢针,刺入她疲惫不堪的神经。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廉价肥皂和灰尘的味道,却比旅馆走廊那股尿臊霉味好了太多。

她坐起身,动作牵扯到膝盖上一片新鲜的青紫——那是昨天下午在废品站翻找能用的硬纸板做展示牌时,不小心绊倒磕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内心独白:这点痛算什么…比起饿肚子,比起被赶出旅馆…只要能多卖出一个,只要能再多挣几块钱…)**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昨天包扎的纱布。伤口依旧红肿,边缘有些发炎,但抹了药,似乎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她咬紧牙关,忍着疼,用新纱布重新仔细地包扎好。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

然后,她珍重地从挎包里拿出那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小木盒——那是昨天在废品站,一个心软的老大爷看她实在可怜,送给她的一个装过廉价点心的空盒子。盒子不大,但很干净,此刻成了她最珍贵的“展柜”。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她的“珍宝”:五卷颜色鲜艳的尼龙彩线(火焰红、天空蓝、青草绿、明黄、纯白),以及她昨夜忍着伤痛和高烧余韵,在旅馆昏黄的灯光下,耗尽心血编织的新作品。

不再是那个粗糙的五彩海星。

这次,是一只昂首开屏的孔雀。

孔雀的身体用深蓝和墨绿的线交缠而成,勾勒出优雅的曲线。开屏的尾羽是她最得意之作:她将红、黄、绿、蓝、白五种颜色的线,如同作画般精心排列组合,一层层、一圈圈地编织缠绕,模仿着孔雀尾羽上那令人炫目的“眼斑”。为了效果,她甚至忍痛拆掉了昨天海星上残留的一小段金线(那是母亲遗物里最珍贵的部分),小心翼翼地捻开,点缀在孔雀尾羽的眼斑中心,如同点睛之笔。

而最核心的位置,孔雀高昂的头颅上方,她再次用上了母亲线卷里遗落的那几片极小的、薄如蝉翼的白色贝片。这次她没有随意包裹,而是极其小心地用透明的鱼线(昨天咬牙花了一毛钱买的)将它们串联、固定,镶嵌在孔雀的“额头”和“颈部”,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竟也折射出温润内敛的珠光,为这只廉价的尼龙孔雀增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神秘的华贵感。

(内心独白:阿妈…你看,我又用上你留下的东西了…它们真美,像星星…这只孔雀,一定会有人喜欢的吧?会比海星卖得更好吧?)她轻轻抚摸着孔雀光滑的尼龙线身体,指尖能感受到自己编织时留下的、不均匀的力道和那些为了掩盖接头而缠绕过紧的小疙瘩。巨大的羞耻感再次袭来。(内心独白:还是…好丑…跟画片上的孔雀差太远了…这么小的贝片,真的有用吗?昨天那个女孩…是可怜我才买的吧?今天…还会有人要吗?)**

旅馆前厅,那个眼袋浮肿的老板依旧歪在破藤椅里。看到李晚星出来,他只是掀了下眼皮,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李晚星低着头,攥紧了挎包带子,快步穿过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陈年汗味的前厅,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大门。

门外,依旧是省城灰蒙蒙的清晨,混杂着汽车尾气、早点摊油烟和未散尽的夜露气息。但今天,这浑浊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似乎多了一丝…希望的味道?

“咕噜噜…”腹鸣准时响起。胃袋里,昨天那个热馒头带来的短暂满足早已消失无踪,饥饿的绞痛再次顽固地提醒着她的处境。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冒着滚滚白气、香气四溢的早点摊,目光扫过,最终停留在一个卖菜包子的大娘身上。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大娘…一个菜包子…多少钱?”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五毛。”大娘麻利地用油纸包好一个包子递过来,打量着她苍白瘦削的脸和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姑娘,拿着,刚出锅的,热乎。”

李晚星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五毛钱,那带着体温的硬币递过去时,她指尖微微发抖。**(内心独白:五毛…够买一卷最差的线了…但不行,得有力气…得撑住…)** 她接过包子,滚烫的温度透过油纸灼烫着她的掌心,浓郁的菜香混合着面香霸道地钻进鼻腔,唾液疯狂分泌。她强忍着立刻狼吞虎咽的冲动,将包子小心地放进挎包,挨着那个小木盒。

目标明确——夜市。不,是白天依旧热闹的市集区域。昨天那个靠近河岸栏杆的水泥墩子,就是她的“宝地”。

穿过狭窄的水泥桥,浑浊的河水在渐亮的晨光下依旧泛着油腻的光。桥洞下空荡荡,昨夜她栖身的痕迹被彻底抹去,只剩下冰冷的石壁。河对岸的市集比昨天似乎更热闹了些,各种摊位已经铺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自行车铃声交织成一片充满生机的市井交响。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忍受着全身的酸痛和左手指尖传来的阵阵灼痛,一步步挪向昨天那个熟悉的位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内心独白:快了…就快到了…坚持住…)

那个低矮的水泥墩子还在,旁边一小块相对干净的水泥地也空着。她如同回到一个临时的避难所,几乎是跌坐下去。冰冷的触感瞬间穿透单薄的裤子,让她打了个寒噤。膝盖撞到水泥墩的棱角,昨天磕碰的青紫处传来钻心的疼,她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内心独白:嘶…真疼…这破膝盖…)

她喘息着,靠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墩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手打开挎包。先拿出那个还温热的菜包子,小心翼翼地掰开一半。浓郁的香气让她再也无法忍耐,低头,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啃咬起来。粗糙的面皮,寡淡的菜馅,在此刻却如同珍馐美味,瞬间抚慰了疯狂叫嚣的肠胃。她吃得很快,生怕被人抢走似的,几口就吞下了半个包子。胃里有了点实实在在的东西,绞痛感减轻了许多,一股暖意升起,让她冰冷的四肢似乎也恢复了一点知觉。

(内心独白:活过来了…一点…)

她将剩下的半个包子仔细包好,放回挎包深处。然后,如同举行一个庄严的仪式,她拿出了那个小木盒。打开盒盖,那只色彩绚烂、昂首开屏的尼龙孔雀,在灰蒙蒙的晨光中展露出来。她将它小心翼翼地取出,放在面前干净的水泥地上。又将那几卷彩线,如同卫兵般整齐地摆在孔雀旁边。最后,她拿出昨晚用捡来的硬纸板和烧过的木炭写的“招牌”——一张歪歪扭扭写着“南洋手作,独一无二”的纸板,靠在水泥墩旁。

一个小小的、倔强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手工艺品”摊位,再次开张了。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水泥墩上,积蓄着力量,也积攒着勇气。昨天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她淹没。路人投来的目光,无论是好奇、探究、还是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嫌恶,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内心独白:喊出来…李晚星…你必须喊出来!像昨天一样!不喊,没人会停下!不喊,这只孔雀就只能躺在这里,像昨天的海星一样…)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尚未愈合的裂口里!尖锐的疼痛像电流般刺激着她麻木的神经!(内心独白:疼!疼就对了!疼才能清醒!才能记住!记住这屈辱,记住这饥饿,记住阿妈的话!)

“骨——头——要——硬!” 她几乎是在心底咆哮!母亲的话语化作无形的力量,猛地灌注进她的四肢百骸!

她强迫自己挺直早已酸痛不堪的脊梁!尽管这个动作让她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喘不过气。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流动的人群,嘴唇因紧张和寒冷而剧烈哆嗦。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滚烫的砂砾,又干又痛。

(内心独白:喊!林晚星!喊出来!你不是那个只会躲在角落哭的李晚星!你是林晚星!你的脊梁骨还没断!)

“南——” 一个嘶哑破碎的音节,艰难地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像破旧风箱的喘息。

“洋——” 第二个音节紧随其后,带着破音的颤抖,音量却比昨天大了些许。

她停顿了一下,胸膛剧烈起伏,像被拉满又即将崩断的弓弦。然后,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肺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压出来,化作一声近乎悲鸣的嘶吼:

“手——作——!!!”

声音依旧嘶哑难听,却带着一种比昨日更甚的、豁出性命的决绝!像一块燃烧的陨石,狠狠砸进了清晨市集的喧嚣之中!

周围瞬间一静!

几个推着板车路过的小贩停住了脚步,惊愕地望过来。拎着菜篮的大妈们纷纷侧目,眼神里充满了诧异和看热闹的兴味。连旁边卖廉价塑料玩具的摊主都停止了吆喝,皱着眉打量这个蜷缩在角落、衣衫褴褛却发出如此巨大声响的女孩。

**(内心独白:看吧…都看吧…我就在这里!我就卖这个!我不偷不抢!)** 巨大的羞耻感让她脸颊烧得滚烫,耳根都在发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但她没有像昨天那样立刻低下头。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强迫自己迎向那些目光,再次开口,声音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却异常清晰:

“独——一——无——二——!!!”

这一次,声音穿透了空气,清晰地传到了周围人的耳中。

短暂的寂静后,议论声嗡嗡响起:

“又是她?昨天那个卖丑海星的?”

“哟,今天换了个…这是个啥?花里胡哨的鸡?”

“啧,看着怪可怜的,喊得嗓子都劈了…”

“估计是家里遭了难吧?年纪轻轻带个孩子没有?”

“别瞎说,你看她像有孩子的吗?瘦得跟鬼似的…”

一个卖咸菜的老头摇摇头:“唉,这世道…大清早的,嚎得人心慌…” 推着他的小车,慢悠悠走开了。

昨天那个卖大白菜的老汉又经过,这次连看都没看,直接嘟囔:“没完了还…晦气!”

李晚星的脸颊烧得更厉害了,但她倔强地梗着脖子,眼神扫过每一个可能的顾客。**(内心独白:丑鸡?这是孔雀!你们不懂!但总会有人懂的!像昨天那个女孩一样!)**

“南洋手作!独一无二!看看吗?” 她对着一个路过、穿着体面、像是老师模样的中年女人喊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努力挤出来的热切。

那女人闻声停下,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孔雀上,眉头微蹙,仔细看了几秒,然后摇摇头:“手艺…有待提高。太粗糙了。” 语气平淡,没有鄙夷,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说完便径直离开。

(内心独白:粗糙…我知道粗糙…可我能怎么办?我只有这些线…我的手还在疼…) 一丝失落划过心头,但火焰未熄。

她又对着一个带着小孙子的老奶奶喊:“阿婆,给小朋友买个玩吧?手工编的,结实!”

老奶奶拉着孙子走近两步,小孙子好奇地指着孔雀:“奶奶,花花鸟!”

老奶奶弯腰看了看,伸手想摸摸孔雀的尾羽,李晚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内心独白:别摸坏了!那是我好不容易编的!)

老奶奶的手最终没落下,只是摇摇头:“颜色倒是鲜亮,就是…线头太多了,怕孩子勾着。” 说完,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小孙子走了。“乖,奶奶给你买糖画儿去。”

(内心独白:线头…我明明已经很小心地藏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晨光渐盛,市集的人流也越发密集。李晚星的摊位前,停留的目光不少,但真正询问的寥寥无几。偶尔有人问价:

“这个…花鸡…多少钱?”

李晚星鼓起勇气:“五…五块。” 这是她昨晚盘算了很久的价格,比昨天的海星贵,因为用了更多线,花了更多时间。

“五块?!” 问价的年轻男人嗤笑一声,“抢钱呢?五毛都嫌贵!” 说完扭头就走。

(内心独白:五毛…又是五毛…)屈辱感再次袭来。

另一个带着小孩的妈妈问:“三块卖不卖?”

李晚星犹豫了,(内心独白:三块…能买六个馒头…能顶两天…)她嘴唇动了动,刚想点头。

那妈妈却指着孔雀尾巴上一个不太明显的线头疙瘩:“你看这里,做工不行啊,两块吧?”

(内心独白:两块…)李晚星的心沉了下去,她看着那女人挑剔的眼神,一股倔强突然涌上心头。(内心独白:不行!这是我的心血!它值五块!昨天那个海星都卖了十五…虽然是因为贝壳…但我的手工也值钱!) 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阿姨,这个…真不能少。”

那女人撇撇嘴:“那算了。” 拉着孩子走了。

一次次询问,一次次拒绝。希望如同手中的沙子,一点点流逝。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她心底越来越浓的寒意。胃里那半个包子带来的暖意早已消失,饥饿感重新变得清晰而尖锐。左手的伤口在纱布下持续地跳痛、灼烧。身体的虚弱和疲惫如同沉重的枷锁,让她几乎抬不起头。

(内心独白:卖不出去了…真的卖不出去了…昨天只是运气好…是那个女孩心善…我太天真了…什么南洋手作…什么独一无二…都是笑话…)绝望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她甚至开始怀疑,昨天的一切是不是一场高烧带来的幻觉?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连维持坐姿都感到困难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又停在了摊位前。

李晚星涣散的目光聚焦——是昨天那个叫小虎的小男孩!他背着旧书包,脸蛋依旧红扑扑,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孔雀,小嘴微张,满是惊奇。

(内心独白:是他!)** 一丝微弱的火花在李晚星死寂的心湖里闪过。

“哇!” 小虎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蹲了下来,凑得极近,“大鸟!彩色的!好漂亮啊!比昨天那个星星还漂亮!”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这一次没有太多犹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孔雀翘起的尾尖。

李晚星的心猛地一跳!**(内心独白:别碰坏了!)** 但看到小男孩眼中纯粹的喜爱,她努力挤出一个干涩的笑容,声音嘶哑:“是…是孔雀…手工编的…”

“孔雀?” 小虎歪着头,显然对这个名字有点陌生,但不妨碍他的喜爱,“它会开屏吗?我在画片上见过会开屏的孔雀!可好看了!”

(内心独白:画片…)李晚星看着孩子天真的脸,心中酸涩,解释道:“这只…不会动…是摆着看的。”

“哦…” 小虎有点小失望,但很快又被绚丽的色彩吸引,“那…那姐姐,这个多少钱啊?我…我今天带了两毛钱!” 他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脏兮兮的一毛硬币。

李晚星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再看看地上那只承载了她一夜心血和希望的孔雀,巨大的矛盾撕扯着她。(内心独白:两毛…连一卷线都买不到…可是…他那么喜欢…) 她嗫嚅着,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虎!你又在这儿磨蹭!” 昨天那个穿着臃肿棉衣、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脸上是比昨天更甚的不耐烦和怒气。她一把抓住小虎的胳膊,力道之大,把小虎拽得一个趔趄。

“妈!孔雀!大孔雀!好漂亮!” 小虎挣扎着,指着地上的孔雀,声音带着哭腔。

妇女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李晚星憔悴狼狈的样子,最终落在孔雀上。她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又是你!晦气东西!” 妇女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向李晚星,“昨天骗我儿子买你那破海星没成,今天又弄个这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来骗小孩?!什么孔雀?我看就是个掉毛的山鸡!脏兮兮的,指不定带着什么病!离我儿子远点!” 她一边骂,一边用力把小虎往自己身后扯,仿佛李晚星是什么瘟疫之源。

“妈!我没有!我喜欢…” 小虎的辩解被粗暴打断。

“喜欢个屁!这种垃圾堆捡来的烂线编的破烂玩意儿,白送我都嫌占地方!赶紧跟我走!再敢看这些脏东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妇女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晚星脸上,那刻薄恶毒的话语,比昨天更甚!她恶狠狠地瞪了李晚星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警告、驱赶和赤裸裸的羞辱,然后像拖麻袋一样,强行拽着哭闹挣扎的小虎,迅速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

“垃圾堆捡来的烂线…”

“掉毛的山鸡…”

“白送都嫌占地方…”

“晦气东西!带着病!”

那些尖锐、恶毒、充满侮辱性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一根根狠狠钉进李晚星的耳朵,穿透她的耳膜,直刺她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自尊心!比昨天更甚百倍!小虎被拖走时绝望的哭喊和频频回望的眼神,更像一把钝锈的锯子,在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来回拉扯!

刚刚因孩子纯真喜爱而燃起的一丝微光,瞬间被这铺天盖地的恶意彻底扑灭、碾碎!比黑暗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瞬间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浇灌、封死!她所有的努力,她忍着剧痛熬夜编织的心血,她鼓起勇气的嘶吼,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垃圾堆捡来的烂线”编的“掉毛山鸡”,是“晦气”的象征,是“带着病”的脏东西!

(内心独白:垃圾…山鸡…晦气…病…)这些词在她脑中疯狂回荡、撞击!巨大的委屈、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种灭顶的屈辱感,如同火山岩浆般猛地冲上她的头顶!眼前瞬间一片模糊!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冲出眼眶!她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却无法抑制身体剧烈的颤抖!喉咙里堵得死死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从齿缝间溢出。

(内心独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靠自己的手挣口饭吃…为什么要把我说得这么不堪…这么肮脏…阿妈…我好痛…好难受…)

她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墩旁,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枯黄干涩的头发垂落下来,遮挡住她彻底崩溃的世界。挎包里那半个冷硬的菜包子散发出淡淡的面粉味,混合着她脸上泪水的咸涩和绝望的气息。左手指尖的伤口在纱布下疯狂地跳痛、灼烧,仿佛也在嘲笑着她的痴心妄想和不自量力。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市集的喧嚣在她周围扭曲、变形,化作一片嘈杂而遥远的背景噪音。她像被整个世界遗弃在冰冷的孤岛,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深入骨髓的疼痛和无穷无尽的绝望将她紧紧包裹、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在这绝望的泥沼中窒息、沉没时,一个带着点犹豫、却又清晰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小姑娘…你这个…孔雀…是自己编的吗?”

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李晚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身体剧烈一颤。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片洗得发白的、打着补丁的深蓝色裤脚。目光上移,是一个穿着同样洗得发白工装、面容慈祥、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他微微弯着腰,正蹲在她的摊位前,那双布满岁月痕迹却依旧清亮的眼睛,带着纯粹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打量着地上那只被泪水浸湿了一点边缘、在晨光下依旧努力绽放着色彩的尼龙孔雀。

老爷爷的眼神很温和,没有之前路人的漠然、鄙夷或嫌恶,只有一种长者的平和与认真。他蹲下的姿势有些缓慢,带着老年人的小心翼翼。

李晚星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一种更深的恐惧和难堪!眼前这个老爷爷,衣着虽然朴素陈旧,但干净整洁,眼神温和,一看就是那种勤劳本分、受人尊敬的老人。和他相比,自己此刻的狼狈、肮脏、落魄,以及刚刚被那个妇女辱骂成“晦气”、“带病”的形象,形成了最刺眼的对比!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得更小,想把地上那只“掉毛山鸡”藏起来!

(内心独白:别看了…求求你别看了…它很丑…我很脏…别靠近我…)

“是…是…” 她慌乱地低下头,用脏兮兮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巨大的自卑和刚刚遭受的羞辱让她不敢直视老人的眼睛。

“哎哟,编得可真不容易啊,” 老爷爷却似乎没太在意她的狼狈,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只孔雀吸引住了。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凑近了仔细看,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欣赏和赞叹,“瞧瞧这尾巴,这颜色搭的…红配绿,赛狗屁?哈哈,搁你这儿可不对,红黄蓝绿白,层层叠叠的,倒有点…有点那个…百鸟朝凤的尾羽影子!虽然线是普通了点,但这心思,巧啊!”

他伸出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对待易碎品般的郑重,轻轻拿起了那只沾了灰尘和泪痕的孔雀。他的手指粗糙,指甲缝里还带着点洗不掉的油污,但这双手的动作却异常轻柔,仿佛捧着的是一件真正的艺术品。

(内心独白:百鸟朝凤?他…他说巧?)李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老人的表情,大气都不敢喘。(内心独白:他会发现线头吗?会发现那些疙瘩吗?会觉得我在骗人吗?) 她将受伤的左手死死藏在身后。

老爷爷看得非常仔细,翻来覆去,甚至轻轻拨弄了一下孔雀头上那几片小小的白色贝片。“咦?” 他发出一声轻咦,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充满了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疑惑?

(内心独白:完了…他也发现贝壳了?他会像那个女孩一样吗?还是…会觉得是垃圾?)李晚星的心沉到了谷底,几乎要被这沉默的审视压垮。

老爷爷把孔雀凑到眼前,对着晨光,仔细端详着那几片小小的、被鱼线固定的白色贝片。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摩挲着那光滑温润的表面,喃喃自语:“这个…这个料子…看着有点眼熟啊…”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是纯粹的欣赏,而是带着一种探究的认真,看向李晚星:“丫头,这孔雀脑袋上嵌的…是什么东西?看着不像是塑料啊?”

李晚星愣住了。她没想到老人问的是这个。(内心独白:他不知道白蝶贝…他问是什么…)她茫然地摇摇头,声音依旧嘶哑:“我…我不知道…是线…线里带的…很小的白片片…我…我就镶上去了…”

“线里带的?” 老爷爷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紧接着是更深的惊讶和难以置信!他再次低头,无比专注地看着那几片小小的贝片,手指的摩挲更加轻柔,仿佛在确认什么。

“我的老天爷…” 老爷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他抬起头,那双温和的眼睛此刻睁得老大,里面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震惊和一种发现稀罕物的光芒,“丫头!你这…你这运气可真是…不得了啊!”

他指着孔雀额头那片最大的贝片,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拔高:“这玩意儿!这白片片!如果老头子我没看走眼…这像是…像是老坑口的碎瓷片啊!还是上好的甜白釉!你看这釉色,白里透青,温润如玉,对着光看,里头有糯米胎的影子!虽然只有指甲盖这么一点点,磨得这么薄…但这感觉,错不了!”

老坑口?甜白釉?糯米胎?

李晚星彻底懵了!她呆呆地看着老人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瓷片?她的孔雀明明是用尼龙线编的!那小白片片…不是贝壳吗?怎么又成瓷片了?

(内心独白:瓷片?不是贝壳?那个女孩说是印尼白蝶贝…这个老爷爷说是甜白釉碎瓷片…到底…到底是什么?)混乱和巨大的荒谬感让她失去了所有反应!

“真的!你看这光泽!” 老爷爷见她发愣,以为她不信,更加急切地解释,他小心地调整着角度,让那小小的白片对着晨光,“你看!这种温润内敛的光,不是玻璃那种贼光,也不是塑料的死光!透而不露,润而不腻!还有这边缘…虽然磨圆了,但你看这茬口,这老化痕迹…绝对不是新东西!哎呀呀,可惜啊,太小了,只有这么一点边角料…要是能有个整器,哪怕是个小碗底儿,那也值老鼻子钱了!”

老人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老手艺人特有的笃定和兴奋。他摩挲着那片小小的白片,眼神充满了惋惜和爱不释手。

“我…我真的不知道…” 李晚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而茫然,“是…是我妈妈留下的线…线卷里带的…我以为…以为是碎屑…” 她语无伦次,完全无法解释这离奇的转变。

“你妈妈留下的?” 老爷爷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感慨,“哦…这就难怪了…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有时候不经意间就夹带在旧物里了…丫头,你娘给你留了个念想,也留了个…福气啊!” 他看着李晚星的眼神多了几分慈爱和同情,“用这个做点缀,虽然小,但你这想法…绝了!一下子就把这手编的玩意儿给点活了!让它有了‘古意’!比那些光用新线编的死物有意思多了!”

老爷爷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仿佛李晚星是个慧眼独具的艺术家。“丫头,手真巧!心思更巧!这孔雀,卖吗?多少钱?”

卖吗?多少钱?

这两个问题像重锤再次砸在李晚星心上!巨大的狂喜和一种比昨天更甚的、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昨天被当成贝壳卖了十五块,今天又被当成古董碎瓷片?!这个她以为“掉毛山鸡”、“白送都嫌占地方”的破烂,竟然因为那几片她完全没在意、甚至以为是垃圾的小白点,再次被当成了宝贝?!

(内心独白:福气?阿妈…是你…是你在保佑我吗?)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暖流同时涌上心头。

“卖…卖的!”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多少钱?多少钱?!她的大脑再次一片空白!古董碎瓷片?那该值多少钱?她完全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