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夏挽换上了那套象征着身份与束缚的六品诰命服。
深青色的翟纹褙子,赤罗素纱中单,下配青缘赤罗裳,层层叠叠,庄重却也沉重,压在她尚未完全恢复的单薄身躯上,更添几分窒闷。
每一道纹路,似乎都在提醒她所处的樊笼。
传旨的太监面无表情,引领她登上前往皇宫的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咕噜”声,如同她此刻的心跳,规律,却带着奔赴未知战场的沉重。
她闭上双眼,并非休息,而是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即将面对的场景。
贤太后的威压、可能的刁难、言语的机锋,以及她该如何应对,如何恰到好处地激怒那位至高无上的女人,将矛盾的火焰引燃到自己身上,为她后续的“死”铺垫下最合理的动机。
每一步,都需计算,每一句,都藏机锋。
皇宫的朱红大门巍峨耸立,如同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吞噬着无数人的命运与希望。
验过腰牌文书,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夏挽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这天下最尊贵,也最险恶的所在。
刚一入宫门,一名穿着体面的宫女便已候在那里。
见她出来,上前一步,姿态恭敬却透着一股疏离的倨傲。
“夏安人,太后娘娘有请,请随奴婢来。”
“有劳姑娘。”
夏挽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无波。
她跟在宫女身后,穿过一道道宫墙,走过一条条冗长的宫道。
初春的宫廷,已有几分暖意,柳絮轻飘,亭台楼阁掩映在初绽的新绿之中,景致宜人。
然而,夏挽却无心欣赏。
身上的诰命服愈发显得沉重,脚下的珍珠履鞋底偏薄,走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脚底已然传来阵阵酸胀刺痛。
她抬眼看着前方那宫女依旧不紧不慢、步履平稳的背影,又瞥了一眼旁边似曾相识的假山石景,心中顿时了然。
这并非通往永寿宫的最近路途,这宫女,是奉命带着她在这偌大的宫廷里“绕圈子”呢。
用意再明显不过,磋磨她的体力,消磨她的耐心,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尚未见到太后,便先尝到这宫廷手段的厉害,心生怯意。
夏挽心中冷笑,贤太后果然“周到”。
她骤然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行。
前方的宫女很快察觉,立刻折返回来,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焦急。
“夏安人,您怎么停下来了?太后娘娘还在永寿宫等着呢,若是去晚了,娘娘怪罪下来,奴婢可担待不起啊!”
她语气惶恐,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夏挽抬眸,目光清冷地看向她,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语气平缓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
“哦?我当是姑娘走错了路,这才停下来仔细辨认。
若我没记错,方才我们似乎已经路过此处景致了。”
夏挽伸手指向不远处的那个鲤鱼跳龙门石雕,“印象颇深,应当不会记错。”
宫女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不可能!奴婢在宫中当差已有六年,对各宫路径熟稔于心,绝不可能走错!定是夏安人初入宫廷,记岔了。”
“不。”夏挽的声音依旧平稳,目光却锐利起来,直直刺向那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