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无情僵立原地。
他感觉不到朱雀大街上的风,也听不见远处的人声鼎沸。
整个世界都坍缩成那一张轻飘飘的、却又重逾山岳的拘捕令。
他握着龙雀宝刀的手,第一次,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冰凉。
这柄陪伴他二十年,斩妖魔,诛邪祟,象征着他毕生信仰的刀,此刻,却成了他“罪证”的一部分。
而宣判他有罪的,是他效忠了一辈子的律法。
是他最敬重的上司。
是他并肩作战多年的同僚。
这种荒谬感,比任何刀剑穿心,都更让他五脏俱焚。
“司马大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钱三急得从傀儡上直接蹦了下来,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解释这套他自己都没完全搞懂的逻辑。
“铁大人他是被冤枉的!我们才是好人!我们是来给神都这个大系统杀毒的!你们都被‘天理’这个东西给蒙蔽了!”
司马刚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胡言乱语的跳蚤,直接将他无视。
他的目光,如两把冰冷的锥子,死死钉在铁无情身上,等待着一个理所当然的结果。
“铁无情,你还在等什么?”
司马刚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难道要本官亲自动手,让你当着满城百姓的面,颜面扫地吗?”
铁无情嘴唇翕动。
他想反驳,想质问。
可他悲哀地发现,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站在“律法”和“程序”的制高点上。
太傅提议。
三法司会审。
即刻生效。
这套流程,完美得如同一件精密的法器,找不出丝毫瑕疵。
在这完美的“法理”面前,他所有的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
就在他心神即将失守,准备屈辱地交出佩刀的瞬间。
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陆羽。
“别急。”
陆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现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的平静。
“尸体还没凉透,结案报告就不要写得这么早。”
司马刚眉头紧锁:“你说什么疯话?”
陆羽没有理他。
他踱步上前,走到了大理寺门前那威严的石阶之下。
他没有看那些剑拔弩张的官差,而是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其中一块铺路的青石板。
“咚、咚。”
“这块石板,七天前刚刚换过。”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司马刚的眼角,极轻微地跳了一下。大理寺门口的修缮,是他亲口下的令。
“石板的右下角,有一道内部裂痕。”
陆羽的手指,顺着那道肉眼几乎无法辨别的裂纹轻轻划过,像是在抚摸死者的伤口。
“这说明,病灶在地基。”
“地基下方三尺,埋着一条铜制排水管道。这条管道,在三年前,神都扩建下水道系统时,出现了一处焊接瑕疵。长期渗水,腐蚀了地基。”
“负责那次扩建工程的,是工部。当时的工部侍郎,叫李茂。”
陆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转向司马刚,陈述着一份毫不相关的“尸检报告”。
“李茂的独子,娶的是你的嫡亲侄女。”
司马刚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化。
“你引用的那条,‘经太傅提议,三法司会审,可即刻生效’的《紧急事态处置法》,是在昨夜丑时,由中书省紧急颁布。”
“颁布的文书上,盖有三位尚书的官印。其中,吏部尚书张承恩,患有严重的心疾,受不得惊。刑部尚书王正,有陈年的哮症,最怕身处密闭空间。”
“巧合的是,昨夜,他们二人,被太傅‘请’到了一间不透风的密室里,‘友好商议’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出来。”
陆羽的声音,像一把最精巧的柳叶刀,将那份“完美无瑕”的律法,一层层地剥开,露出里面肮脏腐臭的内脏。
“颁布法令的官纸,是‘云锦纸’,宫中贡品,除了皇室,只有太傅府才有资格使用。”
“书写法令的墨,是‘龙涎墨’,同样是太傅楚天明的私人珍藏。”
“最关键的是。”
陆羽的目光,变得如同ct扫描般锐利,仿佛穿透了皮肉,直视着司马刚那颗惊恐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