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冲突发生,他们便手持一只铜铃,走到对峙的双方中间,依据那“止戈约”进行调解。
柳如烟不信邪,她故意伪装成被敌方追杀的溃兵,重伤倒在村口。
很快,便有人发现了她。
他们果然没有盘问她的来历,而是依照“止戈约”,将她抬进村中,由接生婆为她清洗包扎伤口。
三天后,待她伤势稍缓,村里竟派了两名少年,将她一路护送出了“叛乱区”的边界。
那一夜,柳如烟独坐在山巅,月光如水。
她从怀中取出那本被她珍藏多年、用锦缎包裹的《仁战纲要》手书孤本。
那是陈默唯一的亲笔,是她心中最后的念想。
她凝视着书页上那熟悉的字迹,良久,点燃了身前的油灯,一页一页,将这部旷世兵法投入火焰。
火光映着她决然的脸庞,她轻声说:“陈默,你写的不是兵法,是人心本来就能点亮的灯。灯已经亮了,就不再需要火种了。”
工部最年轻的天才匠师程砚,正对着一幅新绘制的“天下无名发明地理热图”苦苦思索。
他受托整理近年来涌现于民间的各种奇巧淫技。
他发现,其中一项名为“自动排水渠”的设计,竟在南北各州遍地开花。
其图纸结构之精妙,完全利用地势落差与河口潮汐的自然涨缩,实现水量的自动调节与灌溉,巧夺天工。
他一路追查源头,最终竟在东海之滨一个偏僻的渔村,找到了最初的设计者——一位双目失明的盲眼老匠人。
程砚恭敬地请教其灵感来源。
老人坐在礁石上,侧耳倾听着海浪,脸上布满核桃般的皱纹,他笑着,用手指了指大海的方向:“浪来了,就知道该退;浪走了,就知道该进。这不是谁教的,孩子,这是活着就得懂的事。”
那一刻,程砚如遭雷击。
他猛然想起,这不正是当年陈默为解决难民营内涝和饮水问题,所设计的“潮汐导流系统”的底层逻辑吗!
他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最伟大的创造,是让后来的人,都以为它本就该存在。”
古法传承巡行使沈归舟,奉旨寻找那块传说中蕴含着“武圣关羽”战魂之力的神碑。
他踏遍昔日关山古道,却始终一无所获。
疲惫不堪的他,途经一处山间小学堂,正值孩童课间。
他看到,数十名孩童正在院中演练一套拳法,招式开合之间,沉稳浑厚,竟隐隐含有“关羽八势”的精髓!
他惊异地上前询问教授拳法的白发老先生,此拳从何而来。
老先生捋着胡须笑道:“哦,你说这个啊,这是俺们这儿祖辈传下来的强身操,叫《晨起动骨十二式》,没啥名堂,就是让娃儿们冬天别冻着。”
沈归舟驻足观看,心潮起伏。
忽然,一名孩童不慎摔倒在地,膝盖磕出了血。
他尚未哭出声,周围的孩童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有的拍打他身上的尘土,有的为他吹着伤口,口中还齐声念叨着一句顺口溜:“同路之人,不弃一人!”
沈归舟的脑海中仿佛炸开一个惊雷!
这……这不正是当年,陈默率领那支必死的敢死队夜袭敌营前,所有人共同立下的誓词吗!
他呆立当场,许久,对着那群嬉闹的孩童,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转过身,不再寻找那块冰冷的石碑。
当晚,他向朝廷递交了辞呈,信中只有一句话:“臣幸甚,已于今日寻得武圣真传。真正的传承不在石上,而在孩子跌倒时,被同伴扶起的手掌里。”
凛冬清晨,山村炊烟袅袅。
陈默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旧棉袄,蜷在温暖的灶后,帮着一个正在搅动大锅粥的厨妇添柴。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众人出门一看,一名赶路的老汉竟冻僵在雪地里,人事不省。
不等任何人反应,陈默那沙哑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别动他!三人将他平抬进屋,立刻脱掉湿衣,用干毛毡裹紧!烧滚水,用热毛巾擦拭手脚心和腋下,切忌直接用火烤!再煮一锅浓姜糖茶,等他缓过来,小口慢饮!”
村民们没有丝毫迟疑,仿佛演练了千百遍一般,熟练地分工合作,将老汉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事后,有人好奇地问:“陈大哥,你这法子叫啥名啊?真管用!”
被救醒的老汉虚弱地靠在床头,咧嘴一笑:“还能叫啥?就叫……活人呗。”
陈默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往灶里又添了一把柴,跳动的火光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庞。
黎明时分,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村子,只在老汉的枕边,留下了一小包备用的药草和一张字迹潦草的字条:“用完了,记得补上。”
几乎在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灯火通明的京城议政堂内,苏清漪刚刚签署了一部全新的《全国应急互助章程》。
她提笔,在法案的卷首,写下了最后一行字。
那一行字,并非她的名字,也不是任何一位大臣的名字,而是:“本法无作者,唯实践者皆为其名。”
窗外,大雪无声。
一片晶莹的雪花,乘着风,悠悠飘进窗缝,不偏不倚,恰好融化在那墨迹未干的“名”字之上,洇开一圈淡淡的水痕。
数月后,春暖花开,南方那座曾被瘟疫与死寂笼罩的小镇,早已恢复了勃勃生机。
程雪婉拒了京城的调令,暂时留了下来,在村里的小学堂做了一名普通的教书先生。
这一日授课完毕,夕阳的余晖洒满课堂。
孩子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散去,而是将她团团围住,一双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同样的好奇。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鼓足勇气,仰头问道:“老师,最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