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薛家已经到了何等山穷水尽的地步。
可知道,是一回事。
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那些道理,那些不甘,那些委屈,最终都只化作了一声无力的,绵长的叹息。
姐妹二人,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
薛蝌从外面回来时,便听说了薛宝琴那骇人的想法。
他冲进内院,看着两个以泪洗面的妹妹,一股无名之火直冲头顶。
“胡闹!”
他低吼一声,眼睛都气红了。
可当他看到宝钗那苍白憔悴的脸,和宝琴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时,满腔的怒火,又化作了无尽的心疼与自责。
他一拳,重重地砸在了门框上。
心中,将那个不成器的堂兄,骂了一万遍。
都是薛蟠那个畜生!
若不是他,妹妹何至于受此奇辱!
若不是他,薛家何至于沦落到要靠卖女儿来求活路的地步!
可骂归骂,气归气。
现实,却如同一座冰山,冷酷地横在眼前。
亲妹妹的婚事,怕是真的完了。
一个被退了婚的女子,在这世道,本就举步维艰。
更何况,还摊上了一个阶下囚的兄长。
薛蝌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那个荒唐的念头,竟也鬼使神差地,在他脑中冒了出来。
那可是燕王。
当今圣上跟前第一号的红人,手握重兵,权倾朝野。
若琴儿真能入了他的府……
哪怕只是做个妾,也远比将来随便嫁个小门小户,受一辈子白眼强。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如藤蔓般疯长。
薛蝌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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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府。
暖轩之内,熏香袅袅。
棋盘上,黑白二子,正厮杀得难解难分。
环苁拈着一枚黑子,迟迟没有落下,一双滴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焦躁。
“你说,这冯渊到底想干什么?”
他对面,北静王水溶一袭白衣,神态悠闲,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他从西边回来,不先安分几日,反倒跑去了史家。”
环苁将那枚棋子重重拍在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谁不知道,保龄侯史鼐,是十一殿下的人!”
“难不成,他冯渊,竟是站到筑王那边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环苁便如坐针毡。
他太想当皇帝了。
太子之位一日不定,他便一日不得安生。
上头,有皇后所生的二哥秦王,是嫡长子,占着大义。
下头,又有那个原本怂包的十一弟筑王,跟着史家出去镇压了一趟叛军,竟也让他捡了天大的军功回来。
如今,若是连冯渊这尊杀神也倒向了老十一……
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水溶放下茶杯,看着棋盘上那枚被环苁拍得位置都歪了的棋子,淡淡一笑。
他伸出两根手指,将那枚棋子捡起,重新放回了原位。
“殿下,急了。”
他的声音温润,像是在说棋,又像是在说人。
“冯渊如今,是功高震主。陛下用他,也忌他。”
“这种时候,他比谁都清楚,安分才是保命之道。无论是投靠秦王,还是投靠筑王,于他而言,都是取死之道。”
“他不敢站队。”
水溶拈起一枚白子,从容落下,瞬间截断了黑子的一条大龙。
“所以,殿下也不必急。”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拉拢他,也不是试探他。”
“而是,静观其变。”
“只要,不得罪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