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提着一个食盒,脚步有些迟疑。
自从那日从别院回来,她便一直没有见过妙玉。
府里的下人说,妙玉病了,谁也不见。
邢岫烟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佛庵里,还是那般清冷。
只是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檀香味,似乎淡了许多,反而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女人的脂粉香气。
妙玉正坐在窗边的榻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手中捧着一卷经书。
她的脸色红润,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岫烟,你来了。”
看见邢岫烟,妙玉似乎想笑一笑,但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
她没有起身。
“听下人说你身子不适,我来看看你。”
邢岫烟将食盒放在桌上,走到榻边坐下。
“没什么,只是夏日贪凉,染了些风寒罢了。”
妙玉垂下眼帘,声音很轻。
邢岫烟静静地看着她。
她觉得妙玉变了。
不再是那个带着一丝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槛外人。
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疲惫,一丝脆弱,还有一丝……邢岫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就好像一块上好的白玉,被人强行在上面雕刻了繁复的花纹,虽然依旧珍贵,却失去了最初的浑然天成。
“一个夏天没见,倒觉得生分了。”
妙玉似乎察觉到了邢岫烟的打量,主动开口,想打破这沉默。
“是啊。”
邢岫烟顺着她的话说道。
她顿了顿,像是闲聊一般,轻声说起别院里的事。
“这个夏天,我们都在城外的别院里住着。”
“夫……夫君他,教了我们一种新奇的玩法,叫麻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妙玉的神情。
当提到“夫君”两个字时,她清晰地看到,妙玉拿着经书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起初,只是为了消磨时光,后来……后来他定了规矩,输了的人,晚上便要……”
邢岫烟的声音低了下去,脸上泛起一丝羞红。
她没有再说下去。
可她看到,妙玉的脸颊上,也浮起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那不是病态的潮红。
而是一种混杂着羞耻与难堪的绯红。
她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眼神躲闪,不敢与邢岫烟对视。
邢岫烟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忽然想起,她们从别院回府的那天,曾有婆子议论,说佛庵里的被褥,一连换了好几天。
当时她没有在意。
现在想来,一切都有了答案。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片府里最后的净土,也早已沦陷。
邢岫烟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妙玉放在被子外,那只冰凉的手。
妙玉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想把手抽回来,却被邢岫烟紧紧握住。
“他……他后来又改了规矩。”
邢岫烟的声音,带着一丝飘忽的,仿佛自言自语般的意味。
“他说,谁赢了,便由谁去伺候他。”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扎破了妙玉用冷漠伪装起来的外壳。
邢岫烟感觉到,妙玉的手心,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佛堂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一阵秋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良久。
妙玉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问了一句。
“那……你们,是想赢,还是想输?”
邢岫烟看着她,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