筏子最终成型了。它丑陋、笨拙,由长短不一的浮木用浸水的藤蔓勉强捆扎而成,那截锈蚀的金属杆被林默用尽方法嵌入了关键节点,增加了些许稳定性。它看起来脆弱不堪,仿佛下一刻就会在湍急的水流中散架。但这是唯一的选择。
林默将依旧昏迷的苏婉小心地挪到筏子中央,用剩余的藤蔓将她松散地固定,防止她被颠簸甩落。她的身体轻得吓人,体温低得让他心慌。做完这一切,他已汗流浃背,右臂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渗血,带来一阵阵灼痛和眩晕。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嵌在岩壁上的、黑漆漆的管道出口。那里静悄悄的,陈静没有出现。但这寂静反而更令人不安。她一定知道他们逃入了这里。她在等待什么?还是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布下了更精密的罗网?
没有时间犹豫。林默用尽力气将筏子推入水中。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裤脚,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筏子在水面上剧烈摇晃,几乎倾覆,他死死抓住边缘,笨拙地爬了上去。粗糙的木头硌着身体,河水不时溅上来,冰冷刺骨。
暗流立刻攫住了这小小的载体。筏子开始顺流而下,速度比预想的要快。溶洞在眼前飞速后退,怪石嶙峋的岩壁化作模糊的剪影。洞顶裂缝透下的微光在水流搅动下破碎摇曳,在水面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非但没有带来光明,反而加深了周遭的幽暗和不确定性。水声轰鸣,充斥耳膜,掩盖了一切其他声音,世界仿佛只剩下这奔流的河水和无边的黑暗。
林默趴在筏子上,紧紧抓着捆扎的藤蔓,努力维持平衡。他的感官被这急速的漂流和巨大的噪音完全占据,思维几乎停滞,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抓紧,稳住,别掉下去。之前的种种思虑、记忆的碎片、对未来的恐惧,都被这物理上的激流暂时冲散了。他像一片叶子,被水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冲向未知。
苏婉在颠簸中发出几声无意识的呻吟,身体随着筏子的起伏而晃动。林默只能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确保她不会滑落水中。这种纯粹的、身体上的紧张和应对,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放空感。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的速度似乎稍稍平缓了一些,河道也变得宽阔了些。轰鸣的水声不再那么震耳欲聋,溶洞的轮廓在微光中显得更加宏大、幽深。直到这时,林默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弛,被压抑的思绪重新开始流动。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极度的寒冷和疲惫。湿透的衣服紧贴皮肤,带走体温,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右臂的伤口在冷水的浸泡下,传来一种麻木的刺痛。饥饿感也像苏醒的野兽,在胃里啃噬。
然后,是更深层的不安。漂流了多远?方向对吗?这条河最终会通向哪里?是地下河的出口,还是另一个更巨大的地下湖,抑或是……某种绝境?陈静的身影如同幽灵,始终盘旋在意识的边缘。她不可能放任他们逃离。前方的黑暗中,是否正有她布下的陷阱在静静等待?
这种对未知的恐惧,比面对直接的追击更折磨人。它缓慢地侵蚀着意志。
为了对抗这种逐渐弥漫的绝望感,林默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那本用油布包裹、侥幸未被完全浸湿的笔记本上。它此刻不仅是线索,更像是一种精神寄托,一个与过去(无论是“林”的过去还是他自己模糊的过去)连接的脆弱桥梁。
在相对平稳的水流中,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光线依旧昏暗,那些刻痕需要凑得很近才能勉强辨认。但这一次,他的“阅读”方式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急切地寻找直接的答案或路线图,而更像是一种……沉浸式的触摸和感受。
他的指尖缓缓划过那些深深的凹痕。线条的走向,符号的重复出现,不同图案之间的空白与连接……这些细节在寂静(相对之前的轰鸣)和缓慢的漂流中,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质感。他开始注意到一些极其微小的、之前忽略的标记,比如某个符号旁边多出来的一小道划痕,或者两组图案之间看似无意、实则可能有意留下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