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病区位于疗养院主楼后方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通过一条封闭的空中走廊与主楼相连。这里与其说是病区,不如说更像一个精致的监狱。环境异常安静,墙壁贴着柔软的隔音材料,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比主楼更浓的消毒水味,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静专属的精油香气,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苏婉的“新岗位”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软禁。她被安排住在林默病房隔壁的一个小房间里,房间里有基本的起居设施,但窗户装了隐形的防盗网,门可以从外面反锁(虽然陈静表示这是为了“安全”,防止病人夜间出现意外),甚至连卫生间都没有镜子。她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这栋小楼内,未经允许不得返回主楼,与外界的联系也被严格控制——手机信号在这里极其微弱,几乎与外界失联。陈静美其名曰“专注治疗,避免干扰”。
24小时看护林默,意味着苏婉几乎每时每刻都处于陈静的视线之下。陈静每天会来“查房”数次,每次都会带着那种令人不适的、混合着审视、评估和某种隐秘满足感的微笑,询问林默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并对苏婉的护理操作进行“指导”。这种指导细致到翻身的角度、按摩的力度、甚至擦拭身体时棉球的湿度,仿佛林默是一件价值连城且极度脆弱的艺术品,而苏婉是唯一被允许接触的、需要严格训练的修复师。
“看,这个力道刚好,既能刺激肌肉,又不会引起他的不适感。”陈静会握着苏婉的手,亲自示范,她的指尖冰凉,力道却不容抗拒。苏婉必须强迫自己压下本能的抵触,表现出顺从和学习的态度。任何一丝不耐烦或反抗的迹象,都会引来陈静更长时间的“教导”和更深入的“心理疏导”,那无异于精神上的凌迟。
更令人窒息的是小满的存在。小满在经过“中毒”事件后,似乎被陈静用某种方式彻底“安抚”或“震慑”住了,她也被调到了特殊病区,负责一些辅助性的工作,但主要任务,苏婉隐隐感觉到,是“协助”陈静看住自己。小满像一道苍白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走廊的尽头,或是透过病房门上的观察窗,用那双空洞而警惕的眼睛注视着苏婉的一举一动。她不再与苏婉有任何交流,那种彻底的疏离和监视感,比直接的敌意更让人毛骨悚然。
苏婉感觉自己像被浸泡在一个无形的、粘稠的胶质中,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受到无形的束缚。孤独和绝望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将她淹没。她常常在深夜惊醒,听着隔壁林默病房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感觉自己和他一样,被囚禁在这具名为“治疗”的活棺材里。
但即便在这种极端的压抑中,苏婉内心那点不甘的火苗并未熄灭。她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林默,这不仅是工作,更是她唯一可能找到的突破口。她发现,林默并非完全没有反应。除了之前察觉到的细微蹙眉,当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恰好落在他脸上时,他的眼球在眼皮下会极其轻微地转动;当苏婉播放一些舒缓的古典乐时(这是被陈静允许的“环境刺激疗法”),他指尖的肌肉似乎会比平时更放松一些。
这些发现微不足道,却给了苏婉一丝希望。林默的意识或许真的没有完全消亡,他只是被囚禁在了自己身体的深处。而那个“白玫瑰密钥”,是否依然是唤醒他的唯一线索?可是,白玫瑰是陈静控制的符号,是危险的刺激,她绝不能再轻易使用。
她也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栋小楼的环境,寻找任何可能的漏洞。她发现,每天下午三点左右,会有一个固定的护工送来一些日常补给,这是唯一与外界有微弱联系的时刻。她还注意到,二楼尽头有一个废弃的储藏室,门锁似乎有些松动,里面堆满了旧床单和医疗器械,或许是一个可以暂时藏身或做点什么的地方。
然而,最大的困境是如何将信息传递出去。陆烬是她唯一可能的外援,但她几乎见不到他。陈静似乎刻意隔断了她与陆烬的任何接触。
转机出现在一个午后。苏婉正在给林默读一份过时的报纸(陈静规定的“语言刺激”),小满突然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奇怪,低声说:“苏医生,陈医生让你去一下她的……办公室。”她说到“办公室”时,语气有些微妙的停顿。
苏婉心中一动。陈静在特殊病区有一个临时的办公室,但小满刚才的迟疑……她立刻意识到,小满说的可能是主楼那个真正的办公室!陈静竟然允许她离开特殊病区?
她压下心中的惊疑,跟着小满穿过空中走廊,回到主楼。一路上,她贪婪地呼吸着相对自由的空气,目光飞快地扫过熟悉的走廊,留意着每一个摄像头的位置和可能遇到的人。
陈静的办公室门开着。苏婉走进去,发现陈静并不在里面。但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文件夹,里面似乎是几份需要签字的普通行政文件。而在文件夹旁边,随意地放着一部手机——是陈静平时用的那部私人手机!
苏婉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这是一个陷阱?还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陈静是故意离开,给她设套,还是真的临时有事离开了?
时间紧迫,不容她多想。她迅速走到门口,将门虚掩,然后快步回到桌前。她不敢碰那部手机,生怕有密码或指纹锁,甚至被动了手脚。她的目标是那个文件夹旁边的——一支普通的按压式圆珠笔。
她迅速将圆珠笔拆开,取出里面的笔芯和弹簧,然后从自己护士服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口袋里(这是她这几天利用废弃材料偷偷缝制的),掏出一小卷细细的、用便签纸搓成的纸卷,上面用极细的笔写满了她这几天观察到的关键信息:陈静对林默的异常控制、小满被胁迫下毒(未遂)、特殊病区的封闭环境、以及她怀疑陈静与林枫失踪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