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没有让他感到惊讶,反而印证了他长久以来的怀疑。林默的沉默,不是空洞的,而是充满内容的。一种冰冷的兴奋感沿着他的脊椎爬升。这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优化”的病人,而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活生生的研究样本,一个可能隐藏着意识奥秘的宝库。他的狩猎目标,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从一个“病例”升级为了一个“现象”。他享受的不是征服的快感,而是破解谜题、揭开真相的智力优越感。他收起设备,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镜厅般的走廊里,只留下他无数个逐渐远去的、冷漠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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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弃没有待在“巢穴”里。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驱使他像幽灵一样在疗养院的底层游荡。他避开有监控的主干道,穿梭在堆放清洁工具和废弃医疗器械的狭窄通道里。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件破旧的病号服,布料已经被他的汗浸湿。
他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这是通往地下锅炉房更深处的废弃通道,平时紧锁着。但今晚,锁似乎是坏的,门虚掩着一条缝。阿弃鬼使神差地推开门,里面是更深的黑暗和一股热烘烘的、带着铁锈味的气息。他摸索着往前走,脚下是粗糙的水泥地。
在通道尽头,借着从通风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到了一个被遗弃的、老式的 hydrotherapy 浴缸,巨大的白瓷材质,边缘已经开裂,里面积着浑浊的水。阿弃走到浴缸边,呆呆地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自己扭曲变形的脸。他突然产生一个疯狂的念头。他颤抖着,将手中那件视为珍宝的病号服,一点点浸入了肮脏的水中。
布料吸水后变得沉重,缓缓下沉。阿弃看着象征着林默的衣物被污水吞没,一种混合着毁灭欲和某种诡异献祭感的情绪淹没了他。他仿佛通过这个动作,在对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进行一种残酷的告别,或者说,是一种扭曲的“融合”——让林默的象征物与他所处的肮脏现实合为一体。他蹲在浴缸边,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动物般的呜咽。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他进行着一场无人目睹的、病态绝望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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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婉巡查到特殊监护区附近时,正好与从地下走廊上来的陆烬迎面相遇。冷白的灯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拉长。苏婉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一种被看穿的心虚感让她避开了陆烬的视线。
陆烬却主动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讨论天气:“苏医生也来夜巡?”
“嗯。”苏婉简短回应,试图从他身边绕过去。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陆烬忽然用极低的声音,近乎耳语般地说了一句:“陈医生的安神精油,效果似乎很显着。”
苏婉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脚步僵在原地。她猛地转头看向陆烬,对方却已经继续向前走去,金丝眼镜反射着冰冷的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幻觉。
但苏婉知道,那不是幻觉。陆烬看见了,他不仅看见了,他还记住了,并且在此刻,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将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她最脆弱的防线。她站在原地,看着陆烬消失在走廊尽头,感觉整个世界的墙壁都变成了镜子,映照出她无处遁形的慌乱和耻辱。猎人们已经开始不再满足于独自享用猎物,他们开始互相展示自己的战利品,并以此为乐。而这个由镜子构筑的牢笼,正在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