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镜厅(1 / 2)

疗养院的凌晨三点,是一天中最寂静的时刻。连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都仿佛被厚重的空气吸收,只剩下一种近乎耳鸣的绝对安静。但这种安静并非真空,而是充满了各种未说出口的话语和未完成的动作所留下的痕迹,如同幽灵般在走廊里徘徊。

苏婉的办公室没有开主灯,只有桌上一盏绿色玻璃罩的台灯散发着幽暗的光晕,将她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她面前摊开着林默最新的脑部影像图,但她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在那些错综复杂的灰白影像上。她的右手放在桌面上,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左手手腕内侧的那一小片皮肤。那里已经没有任何可见的痕迹,冷水冲洗掉了精油的粘腻,但一种诡异的“记忆”却留了下来——不是触感,而是一种更深层的、生理性的印记,仿佛陈医生指尖的温度和那奇异精油的分子已经渗透进皮下,正随着脉搏一下下地搏动,提醒着她那段失控的亲密。

她试图用理性分析这种感受:可能是某种挥发性成分对皮下神经末梢的短暂刺激,结合当时高度紧张的心理状态,产生的躯体化反应。但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冷笑:真的是这样吗?还是你已经在为自己寻找科学的借口,来掩盖一种更原始、更危险的吸引?

她猛地合上文件夹,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需要离开这个充满个人气息的空间,需要回到绝对客观的、属于病人的领域去。她站起身,决定去进行一轮深夜巡查,用职责的铁衣重新包裹自己。

* * *

陈医生并没有入睡。她站在自己公寓式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沉睡的疗养院花园。月光将树影拉得很长,像在地上铺开了一张巨大的、扭曲的网。她手中端着一杯温水,水里漂浮着几片干枯的花瓣,散发出安神的香气,但她并没有喝。她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回味一场精彩的戏剧。

苏婉的逃离,在她意料之中,甚至是她精心策划的一部分。过快的征服索然无味,真正的乐趣在于拉锯战,在于观察猎物在陷阱边缘反复试探时,那种恐惧与渴望交织的微妙表情。她想起苏婉手腕皮肤下急速奔流的血液,想起她强装镇定却无法控制颤抖的睫毛。这些细节,如同珍贵的收藏品,被她一一归档、珍藏。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上锁的抽屉,里面不是文件,而是一些私人物品:一支用旧的钢笔(苏婉曾不小心遗落,被她“捡到”并未归还),一小瓶几乎空了的、带有苏婉常用护手霜香味的样本瓶盖,还有……那张苏婉揉皱又展平、最终没有接过的,阿弃写的警告纸条。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这些物品,眼神温柔而专注,像是在通过它们与不在场的人进行一种隐秘的交流。这种间接的、通过物品建立的连接,比直接的肉体接触更让她感到一种持久而安全的占有感。她在享受一种延迟满足,一种将欲望转化为漫长仪式的审美过程。

* * *

陆烬的身影出现在通往特殊监护区的地下走廊。这里的灯光是冷白色的,照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反射出无数个重复的、面无表情的倒影,如同走入一个无尽的镜厅。他脚步平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并非来进行常规巡查,而是有一个明确的目的——验证一个猜想。

他停在林默病房外的观察窗前。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留下一道缝隙,刚好可以看到病床上那个静止的轮廓。陆烬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窗外,像一尊冰冷的雕像,静静地观察着。他的目光锐利如扫描仪,掠过林默平静的面容,扫过床边监护屏幕上稳定到令人怀疑的曲线,最后落在林默自然放置在身侧的右手上。

就是这只手,曾在陆烬进行高频刺激时,有过那转瞬即逝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指动。陆烬从白大褂口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外形类似手持扫描仪的微型设备。他没有开启任何可见光源,只是将设备对准林默的右手,隔着玻璃,按下了某个按钮。设备屏幕亮起,显示出一系列快速滚动的、常人无法理解的生物电微伏数据流。

陆烬紧盯着屏幕,瞳孔微微收缩。数据显示,林默右手区域的神经静电活动水平,在绝对静止的表象下,存在着一种极其规律且高度复杂的……背景波动。这种波动模式,与他数据库中任何已知的植物人状态或睡眠状态都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高度抑制下的、活跃的潜意识活动,或者说,一种精密的“待机”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