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眼珠缓缓转动,看向窗户。
林小雨的脸贴在玻璃上,鼻子被压得有点扁,她正对着他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一缕缕贴在玻璃上,像诡异的海草。
她指了指窗户的插销,用夸张的口型说:“开——开——呀!”
林默机械地起身,走到窗边,拔开插销。冰冷的、带着湿气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吹散了些许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淡香。
林小雨像只灵巧的猫,手一撑窗台,就翻了进来,落地无声。她身上带着室外蓬勃的潮气。
“哇,你房间里什么味道?像死了的花一样。”她皱皱鼻子,毫不客气地说,然后目光滴溜溜地在他脸上转,“苏婉姐又来‘照顾’你了?”她把“照顾”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林默沉默地站着。
“她是不是又那样?”林小雨模仿着苏婉那种毫无表情的样子,用平板无波的语调说,“‘喝水’、‘休息’、‘好点了吗’?”她学得惟妙惟肖,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特别能拯救你?”
林默感到一阵眩晕。她的话像一把生锈的螺丝刀,粗暴地撬动他刚刚勉强沉寂下来的内部世界。苏婉……是那样想的吗?他不知道。他无法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你呀,”林小雨凑近他,仰起脸,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好奇和……开心,“就像她最喜欢的洋娃娃,坏了,她就不厌其烦地给你梳头穿衣,摆弄你,觉得自己真了不起。可是娃娃里面早就烂掉了,怎么都修不好,她也不知道,或者根本不想知道。”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
“这里,烂掉了吧?嗯?”
她的触碰带着雨水的冰凉,却仿佛有灼烧感,烫得他心脏一缩。
她看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瞬间失血的脸色,脸上的笑容更盛了,那是一种纯粹而扭曲的快乐。
“真有趣。”她喃喃自语,像是发现了世界上最好玩的东西,“你看你的样子……明明那么痛苦,却连躲开都不会。苏婉姐把你变成这样,真好玩。”
她忽然抱住他,手臂环住他的腰,把湿漉漉的脸埋在他胸前。林默僵直地站着,无所适从。她的拥抱很用力,甚至有点勒得他喘不过气,完全不像苏婉那种冰冷的“维护”。
“可是我也烂掉了呀,林默。”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衣服里,带着一种古怪的哭腔,但抬头看他时,眼睛里却全是笑意,亮得惊人,“我们都烂掉了,所以她才不喜欢我,只喜欢摆弄你……所以,你得陪着我,知道吗?”
她不需要他的回答。她似乎从他僵硬的身体和彻底死机的沉默中获得了巨大的满足。
她松开他,后退两步,歪着头欣赏了一会儿他彻底破碎的表情,然后心情极好地、再次从窗户翻了出去,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里。
窗户还开着,风雨不断地吹进来,打湿了窗台和地板。
林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婉的“关怀”。林小雨的“真相”。
两股力量在他内部疯狂撕扯,却没有任何一种能给他提供哪怕一片可以站立的浮木。它们只是加速着他的下沉。
头骨内的嗡嗡声越来越响,逐渐淹没了所有的雨声、风声,以及一切。
他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闭上眼睛。
外部世界消失了。
内部世界也只剩下一片无意义的、永恒的白噪音。
循环,完成了它的又一次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