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满足(1 / 2)

一种细微的、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在他头骨里回荡。

那不是外界的声音,是寂静本身在他耳膜内里的轰鸣。林默睁开眼,视野先是模糊的色块,然后缓慢地聚焦。天花板,苍白,空无一物。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躺了多久,时间感是另一片无法打捞的碎片。

身体很沉,像被浸透了水的棉絮包裹着,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近乎不存在的意志力。

门轴发出极轻微的吱呀声。

没有敲门。门被推开了。

苏婉站在门口,身影被走廊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一道纤细而清晰的轮廓。她手里端着一杯水,步伐无声地走进来,像一片云飘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更深的东西——一种彻底的、毫无波澜的空洞,仿佛她只是来执行某个既定程序。

她走到床边,停下,低头看着他。

林默的视线向上移动,对上她的眼睛。她的瞳孔很黑,很深,像两口无波的古井,倒映出他苍白而茫然的脸。他在那倒影里,渺小,失真。

“喝水。”她说。声音平直,没有命令的意味,也没有关怀的温度,只是一个陈述,一个事实。

他迟缓地动了动。手臂抬起,肌肉发出酸涩的抗议。他的指尖触碰到玻璃杯壁,温暖的。她一直用手焐着这杯水?这个念头像一颗小火星,刚闪了一下就熄灭了,无法引燃任何逻辑链条。

他接过杯子。动作有些僵硬。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生理上的舒缓,但大脑依旧一片荒芜。

苏婉静静地看着他喝完,然后接过空杯。她的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手背,冰凉,与他刚才感受到的杯壁的温度形成诡异的反差。

“好点了吗?”她问。问题本身是关怀的,但她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念一段设定好的台词。

林默张了张嘴。他应该回答“好点了”或者“谢谢”。这是正常的社交脚本。但他发不出声音。他的思维卡在“好点”的定义上——什么算好点?是指能思考了?还是指能回应了?是指不再感到那种内部撕裂的空洞?他无法界定,于是语言功能便彻底搁浅。他只能看着她,眼神里是未加掩饰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乞求她给出更明确的指示。

苏婉对他的沉默似乎毫不意外。她伸出手,不是触碰他,而是替他理了理额前有些汗湿的头发。她的动作很轻柔,甚至可以说是细致,但林默感觉不到任何暖意,那只手像是一个精密操作的机械臂,在进行必要的维护。

她的指尖最终停留在他太阳穴,非常轻微地按压了一下。

“里面……还是很难受,对吧?”她低声问,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一点极细微的、类似共情的东西,但仔细听去,那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她的操作在他内部系统里产生的效应。

林默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她触碰的地方,正是之前林小雨碰过的地方。一种难以言喻的混乱感攫住了他。两个触碰,一冷一热(或许只是错觉),一戏谑一“关怀”,却都精准地指向他崩溃的核心。

他无法回应。他只能更深的陷入那片无声的轰鸣里。

苏婉似乎从他僵硬的反应和更加空洞的眼神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收回手,那点极淡的、类似情绪的东西从她脸上褪去,她又恢复了那种完美的、无波的状态。

“休息吧。”她说,然后转身,像来时一样无声地离开。

门轻轻合上。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一种极淡的、清冷的香气,像是某种凋谢后的花香,若有若无,缠绕在他的呼吸里。

他刚刚……又让她失望了吗?这个念头浮起,带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他没能给出正确的回应。他没能达到她的预期。即使他不知道那预期具体是什么。

这种模糊的负罪感和失落感,比明确的指责更让他窒息。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小时。时间是无意义的粘稠体。

窗台上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笃,笃笃。

节奏轻快,甚至有点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