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林小雨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我注意到你经常画一些很复杂的图案。这个工作坊或许适合你。”
林默惊讶地看着对方。他从未想过会有人注意到自己,更没想到会是林小雨——那个总是独来独往,成绩好得让人嫉妒的人。
“我不......”林默刚想拒绝,林小雨已经撕下一张纸,写下一个网址和密码。
“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在这里找到我。”林小雨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但眼神里有一丝林默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天晚上,林默对着那张纸条发呆了很久。父母加班的消息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冰箱的便签纸上,微波炉里的饭菜已经冷了。最终,他在凌晨一点打开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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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如暴风雨般从指间倾泻。每一个音符都精准无误,但缺少了灵魂。
“停!”母亲尖锐的声音切割了音乐,“情感,苏婉!我要听到情感!你弹得像个机器!”
父亲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手表:“还有二十分钟数学辅导老师就来了,抓紧时间。”
苏婉低下头,手指还停留在琴键上。她不知道母亲想要什么,不知道什么样的“情感”才能让人满意。
练习结束后,她来不及休息就被推到书桌前,迎接数学辅导。深夜十一点,苏婉终于完成所有功课。她悄悄从床底下抽出一张画纸,开始画窗外孤独的月亮。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感到一丝属于自己的存在。
第二天在学校,苏婉无意间听到李明渊和林默的对话。
“那个艺术工作坊,”林小雨说,“我觉得可能对我们都有帮助。”
苏婉的心跳突然加速。那天晚上,她也找到了那个论坛,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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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站在家门外,深吸一口气才推开门。他敏锐地嗅着空气中的酒精浓度——今天父亲喝得不少。
饭桌上,父亲开始抱怨工作,声音随着酒精摄入而越来越大。母亲低头默默吃着饭,偶尔附和一句。当父亲的注意力转向他时,林逸已经准备好了标准答案。
饭后,父亲在沙发上睡着了。林逸帮忙收拾桌子时,母亲轻轻碰了碰他的手,眼神里有着歉意,但转瞬即逝。回到房间,林逸从地板下取出日记,写下唯一一句:“今天又成功地不存在了。”
第二天在学校,林逸注意到公告栏前围着一群人。他本想绕开,却意外听到了李明渊和其他人的对话。
“情绪表达艺术工作坊?”林默小声问。
“是的,”林小雨回答,“我认为我们都需要一个出口。”
林逸的心跳突然加速。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如此直接地说出这种话。那天晚上,他也找到了那个论坛,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
周三下午,艺术工作坊第一次活动。
林默紧张得几乎要把书包带子揪断,苏婉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林逸则站在最远处,仿佛随时准备逃跑。
工作室里,老师微笑着说:“这里没有对错,没有评分。只要表达真实的自己。”
第一次活动很简单——用黏土塑造自己的心情。林默捏了一个躲在壳里的小蜗牛;苏婉精心制作了一个完美但空洞的花瓶;林逸则粗暴地揉捏着一团不成形的泥块。
令人惊讶的是,林小雨也来了。他创造了一个精密的几何结构,每个角度都完美计算,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活动结束后,四个人意外地一起走出了校门。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林小雨突然说,“我以为只有我会需要这种......”他搜索着合适的词语。
“逃避的途径?”林逸轻声接话,随即像是惊讶于自己竟然开口了。
“表达的途径,”林小雨纠正道,但嘴角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工作坊成了四个人唯一的避风港。林默开始分享他画的城堡,苏婉展示了那些不被允许的涂鸦,林逸写出了深藏心底的诗句,而林小雨则意外地展现了他编写的音乐程序。
一个周二的下午,工作坊老师宣布了一个消息:“学校要举办一个艺术展,我希望你们都能参展。不需要完美,只需要真实。”
四个人都沉默了。参展意味着暴露,意味着将他们最脆弱的部分公之于众。
最终,是林默第一个举手:“我参加。”
然后是苏婉:“我也参加。”
林逸和林小雨相继点头。
展览日那天,四个人的作品被放在展厅的中央。林默的城堡绘画,精致而孤独;苏婉的素描,美丽而脆弱;林逸的诗句,痛苦而真实;林小雨的音乐程序,将每个人的创作转化为一段独特的旋律。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作品引起了其他学生的共鸣。很多人驻足观看,有些人甚至流下了眼泪。原来,他们并不孤单。
展览结束后,四个人再次一起走出校门。这一次,没有人躲在阴影里,没有人保持距离。夕阳依旧,但他们已经不再是那些躲在角落里的孩子了。
林默抬起头,第一次注意到天空的颜色正在从橙红渐变为深蓝,美得让他忘记了要躲回自己的角落。在那一刻,他轻声说:“明天见。”
另外三个人同时回应:“明天见。”
三个字,简单却有力。在这句话中,他们找到了长久以来一直在寻找的东西:连接。
夜幕如墨,林默蜷缩在书桌底下,手指无意识地在素描本上描画着一座孤岛。父母的争吵声从楼下传来,像往常一样穿透地板。
“你倒是说说,这次家长会为什么又没去?”母亲的声音尖锐。
“公司有个重要项目,你不是不知道!”父亲不耐烦地回应。
林默把素描本抱在胸前,画中的孤岛上突然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在这种时候躲进自己的世界,用幻想构建避难所。
但今晚有些不同。当争吵声中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林默突然合上了素描本。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让他站起来,往背包里塞了几件衣服和那本边角磨损的素描本。
他从窗口爬出去,动作轻得像只猫,没有惊动楼下仍在争吵的父母。夜晚的街道空旷而陌生,林默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该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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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片夜空下,苏婉轻轻揉着手腕上被琴弦勒出的红痕。今天的钢琴课上,因为一个音符的错误,母亲整整让她重复练习了两个小时。
“完美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必须,”母亲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你难道想平庸一辈子吗?”
苏婉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玫瑰丛。她突然想起白天在学校公告栏看到的那张艺术工作坊海报——“给你的感受一个出口”。
没有任何预兆,她开始收拾背包。除了必要的物品,她悄悄塞进了那本藏在床垫下的素描本。当父母在书房讨论她的“升学规划”时,苏婉像影子一样溜出了这个精致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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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听着父亲沉重的鼾声,小心地摸了摸肋骨处的淤青。今晚父亲喝得比平时更多,因为他在学校打架被老师约谈。
“没用的东西,就知道给我丢人!”父亲酒后的怒吼仿佛还在空气中震荡。
林逸从床下拖出那个破旧背包,往里塞了几件衣服和一本卷边的诗集——这是语文老师偷偷送给他的,说是“有天赋就不要浪费”。他从窗口爬出去,落地时轻得像一片落叶。
城市的夜晚包容着这三个逃离的身影。林默在24小时便利店门口停下休息,掏出素描本想要画下这个孤独的夜晚时,意外看到了站在街对面的苏婉。
两人对视的瞬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惶恐与决心。没有言语,却默契地保持着一段距离,共享着这片深夜的寂静。
就在这时,林逸从街角转出来,背着那个破旧背包。三个人站在便利店的灯光下,彼此对视。没有人问“怎么了”或“为什么”,因为他们都能在对方眼中看到相似的答案。
“我知道一个地方,”林默突然开口,声音比想象中要镇定,“我舅舅有个旧仓库在城郊,空着很久了。”
没有更多讨论,他们默契地一起走向公交站。最后一班夜班公交车带着他们驶离城市中心,窗外的灯光逐渐稀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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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比想象中还要破旧,但至少有屋顶和四面墙。林默从门框上摸出钥匙,门吱呀一声打开,扬起一阵灰尘。
第一晚,他们几乎没睡。三个人各自找了一个角落,保持着警惕的距离。清晨来临时,阳光透过高处的窗户照进来,苏婉第一个开口:“我们需要规划一下。”
她拿出素描本,开始列出必需品清单。林逸意外地展示了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食物——他总是习惯性地囤积零食。林默则开始计算他们有限的钱能支撑多久。
“我可以去打工,”林逸突然说,“我以前在便利店帮过忙。”
“我会弹钢琴,也许可以教课...”苏婉的声音逐渐变小,意识到在这个偏远郊区可能没什么人需要钢琴课。
“我会画画,可以接一些插画的工作。”林默轻声说。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意想不到的共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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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三人都找到了临时工作。林逸在附近的便利店上夜班,苏婉在一家小餐馆做服务员,林默则接了一些简单的插画工作。
晚上,他们回到仓库,分享各自带来的食物。苏婉会画下当天的见闻,林逸偶尔会写下几行诗,而林默则默默地修补着仓库里的各种问题。
一个雨夜,屋顶开始漏水。三个人慌忙地用桶接水,却意外地笑了起来——这是他们离开后第一次真正的笑声。
“我想念我的钢琴,”苏婉突然说,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着琴键。
“我想念...”林逸停顿了一下,“其实没什么可想念的。”
林默看着他们:“我可以用画画来记录你的音乐,如果你想的话。”
那天晚上,苏婉在桌面上弹奏了简单的旋律,林逸第一次分享了他写的一首短诗,而林默则用画笔将这一刻永远定格。
在仓库昏黄的灯光下,四个破碎的灵魂暂时找到了停靠的港湾。他们知道这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但在这个夜晚,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