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嘿嘿笑着应着,手里的木耙子抡得飞快,糯米在筛子里簌簌作响,细小的糠皮被风卷着飘向墙角。“放心吧,今年我特意找张木匠做了新筛子,眼儿细得能漏过小米。”他擦了把额头的汗,鼻尖冻得通红,“等酿好了,先给苏先生和张婆婆各送一坛,剩下的留着年三十煮酒糟汤圆。”
青禾笑着点头,转身去翻晒药架上的当归。今年的当归长得格外好,根须粗壮,断面呈紫褐色,是上等的品相。她用麻绳把当归捆成小束,一串串挂在屋檐下,风一吹,药香混着糯米的清香在院里漫开。
“青禾姐,周大夫派人送药来了!”小春抱着个油纸包跑进院,冻得直跺脚,“说是县城的风寒好了些,特意谢咱们的紫苏方,还捎了些苏州的桂花糖,说让你掺在米酒里。”
青禾解开油纸包,里面是两包亮晶晶的桂花糖,甜香瞬间窜进鼻腔。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桂花的清冽混着蔗糖的醇厚,在舌尖化开,像极了晚晴信里描述的江南味道。“替我谢谢周大夫,回头把咱们新晒的枸杞给他送些去。”
阿木凑过来看,咂咂嘴说:“这糖真甜,等米酒酿好,掺上这个,孩子们肯定抢着喝。”
药铺的前堂里,苏文轩正给一位老汉诊脉。老汉咳得直不起腰,青禾端着刚熬好的枇杷膏过去,用小勺舀了些递到他嘴边:“张大爷,慢点喝,这膏子润喉,比汤药好入口。”
张大爷含着膏子,眼里泛起泪花:“青禾姑娘,要不是你去年教俺们用枇杷叶煮水,俺这老咳嗽怕是熬不过冬天。”
青禾笑着帮他掖了掖衣襟:“都是些顺手的事,您按时喝药,过几天就好了。”
入了腊月,村里的年味就浓了。阿木开始给孩子们扎灯笼,青禾则忙着配“年节药包”——里面有驱寒的生姜、防积食的山楂、治烫伤的獾油,都是过年时用得上的。苏文轩把药铺的门板刷了层新漆,红通通的,看着就喜庆。
“青禾姐,阿木哥扎的兔子灯活灵活现的!”小春举着个竹骨灯笼跑进药铺,灯笼上糊着的红纸还没干透,“他说要给药铺也扎个大的,挂在门楣上。”
青禾正往药包里装山楂片,闻言抬头笑:“让他扎个葫芦形的,讨个‘福禄’的彩头。”
没过几日,药铺门楣上就挂上了个半人高的葫芦灯笼,红绸穗子在风里摇摇晃晃。阿木还在灯笼底座装了小轮子,说是等年三十,推着它去河滩上跟孩子们的灯笼赛跑。
腊月廿八那天,晚晴的信到了。青禾拆开信,里面掉出张画,画的是苏州的年俗——孩子们举着兔子灯逛灯会,画角还画了串冰糖葫芦,旁边写着:“青禾,苏州的桂花糖卖得紧,托人给你捎了两斤,混在米酒里,就当我陪你守岁了。对了,何首乌发了芽,等开春,我给你寄些种苗。”
青禾把画贴在药铺的墙上,正好对着那盏葫芦灯笼。阿木凑过来看,挠着头说:“晚晴姑娘画得真好,等她来了,我给她扎个凤凰灯。”
除夕那天,药铺早早关了门。青禾在灶上炖着酒糟汤圆,阿木在院里点起灯笼,红光照亮了积雪,也照亮了两人的笑脸。苏文轩和张婆婆被请来守岁,炕桌上摆着腊味、坚果,还有那坛掺了桂花糖的米酒。
“来,喝一杯。”苏文轩端起酒碗,眼里带着笑意,“今年药铺能顺顺当当的,多亏了青禾和阿木。”
米酒甜丝丝的,带着桂花的香,喝下去浑身暖融融的。张婆婆拉着青禾的手,絮絮叨叨地说:“明年开春,该给你们办喜事了,我这老婆子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青禾的脸颊红扑扑的,阿木挠着头傻笑,手里的酒碗都差点端不稳。
窗外突然响起爆竹声,孩子们举着灯笼跑过,笑声像银铃似的。阿木起身去院里点了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里,青禾看着墙上晚晴的画,心里突然暖暖的——原来幸福不一定是要住高楼、穿绫罗,守着一间药铺,有懂药的先生,有会扎灯笼的阿木,有惦记着自己的朋友,有需要自己的乡亲,就是最好的年景。
大年初一,青禾和阿木推着葫芦灯笼去给村里的老人拜年。灯笼的红光映着雪,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阿木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青禾,给你的。”
布包里是支木簪,簪头刻着朵紫苏花,是用去年的老竹根雕的,磨得光滑温润。青禾接过木簪,插在发间,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
“好看。”阿木挠着头,笑得像个孩子。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药铺的方向飘来淡淡的药香,混着米酒的甜气,在雪地里漫开。青禾知道,这新的一年,会像这坛冬酿的米酒,在岁月里慢慢发酵,酿出更醇厚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