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过后,日头一天比一天烈,村头的老槐树却长得愈发茂盛,浓密的枝叶像把巨伞,遮住了半条街的阴凉。药铺门口摆着两排竹凳,常有村民坐在这儿聊天,等着苏文轩看完诊,顺便讨杯用迎春花泡的凉茶,清清爽爽的,能驱散午后的暑气。
青禾正蹲在药铺院里翻晒草药,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给她水绿色的布裙镀上层金边。她手里拿着个小竹耙,轻轻拨动着摊开的紫苏叶,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
“青禾姐姐,你看我编的药篮!”阿木背着个新竹篮跑进来,篮沿上编着圈细小的花纹,像极了院墙边缠绕的牵牛花,“你上次说要个能装银针的,我特意留了个小格子。”
青禾抬起头,脸上沾了点草药的碎屑,眼睛却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她接过竹篮,指尖拂过那些精巧的花纹,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真好看,比我在苏州府见过的还精致。谢谢你,阿木。”
阿木被她夸得脸一红,挠着头往后退了两步,撞在门框上,引得正在碾药的晚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木弟弟,”晚晴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你这是想把青禾姐姐的竹篮抢过来当宝贝吗?”
阿木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是想让青禾姐姐用着方便。”说完,转身就往外跑,却在门口撞到了刚回来的苏文轩,药篓里的草药撒了一地。
“毛躁的性子。”苏文轩笑着弯腰捡草药,眼里却带着纵容。他这阵子常带着晚晴去邻村出诊,晚晴的针灸术越发熟练,已经能独当一面,倒是阿木,不知从何时起,总爱往药铺跑,一来就盯着青禾转,那点小心思,村里谁都看得出来。
青禾也帮着捡草药,指尖不小心碰到苏文轩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来村里也有月余,起初总觉得北方的村庄粗粝,不如苏州府雅致,可日子久了,却爱上了这里的实在——张婆婆会偷偷给她塞块糖,李婶总喊她去家里吃刚蒸的馒头,连王大爷家的小宝,都知道把最甜的野果留给她。
尤其是阿木,那个总爱脸红的少年,会记得她随口说的每句话。她说喜欢牵牛花,第二天院墙边就多了几株刚栽的幼苗;她说晒草药的竹匾不够用,没过两天,阿木就编了三个新的送来,上面还刻着她的名字。
“青禾,”苏文轩把捡好的草药放进篓里,“下午我要去后山采‘夏枯草’,你要不要一起去?这草药北方长得旺,你正好认认。”
青禾赶紧点头:“好啊,我正想看看北方的草药和江南的有啥不同。”她转身想回屋拿药篓,却被晚晴拉住了。
“表哥带着你去,我就不去了。”晚晴挤了挤眼睛,笑得促狭,“我得留在药铺,看看阿木弟弟会不会再来送‘惊喜’。”
青禾的脸又红了,跺了跺脚,拎着药篓跟着苏文轩往后山走。山路两旁的草木长得正盛,蝉鸣此起彼伏,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文轩走在前面,时不时拨开挡路的荆棘,青禾跟在后面,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竟有些异样的悸动。
“你看这株夏枯草,”苏文轩蹲下身,指着一丛紫色的小花,“穗状花序,叶片呈披针形,能清肝泻火,治夏天的头疼最管用。”他摘下一朵花递给青禾,“闻闻,有股淡淡的清香。”
青禾接过花,放在鼻尖轻嗅,果然有股清爽的香气,像雨后的青草地。她看着苏文轩专注的侧脸,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突然觉得,这位表哥虽然经历过磨难,身上却有种温润的力量,让人觉得踏实。
两人采了满满一篓夏枯草,往回走时,青禾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苏文轩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的手正好按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像触电似的分开。
“谢……谢谢表哥。”青禾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吟。
苏文轩也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山路滑,当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