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清晨推开传习处的门,百草谷已裹在一片素白里。“七州同”的藤架被雪压弯了腰,紫褐色的藤条上积着蓬松的雪,像缀满了棉花,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架上啄食残留的籽实,抖落一片雪雾。
沈砚踩着积雪往藤架深处走,靴底咯吱作响。他特意穿了双北州送来的毡靴,鞋面上绣着藤纹,是驿丞的妻子亲手做的,说“雪地里走,得让脚暖着”。怀里揣着个藤编暖炉,里面是阿木尔昨晚烧好的炭,裹着厚厚的芦花,暖得能焐热整个胸膛。
“沈先生,您看这雪!”小满举着把藤骨伞跑过来,伞面是南州的桐油布,防水又轻便。她的鼻尖冻得通红,手里却捧着个雪团,上面插着根橙藤枝,“像不像咱们培育的‘雪里红’藤?等雪化了,它就能冒出红芽了。”
沈砚接过雪团,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藤枝顶端果然有个小小的红尖,是特意选的耐寒品种。“小心冻着,”他把暖炉塞给小满,“林爷爷在传习处生了火塘,去烤烤手。”
火塘里的木炭噼啪作响,映得林辰的脸格外红润。老人正用藤条编小筐,手指虽有些僵硬,动作却依旧熟练。筐底的“锁龙结”打得紧实,是给西州猎户准备的,用来装冬虫草正好。“今年的雪比往年大,”林辰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木,“北州的军寨怕是要断粮,得让阿木尔送些藤编粮囤过去,防潮。”
苏文抱着画夹坐在火塘边,正往纸上画雪中的藤架。炭笔在糙纸上划过,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把雪的蓬松、藤的坚韧都勾勒得淋漓尽致。“林爷爷,您看这处阴影对不对?”他指着画中藤架的拐角,“雪化时,这里应该最先露出藤条。”
林辰眯起眼端详片刻,用炭笔在画纸上点了点:“再深些,老藤的皮厚,雪化得慢,阴影得重才像。”他忽然笑了,“想当年,我和你张爷爷在雪地里找冻坏的藤根,他总说,看藤影就能知道哪根藤还活着——有生气的藤,连影子都带着劲。”
小满凑过去看画,忽然指着远处的山道:“那不是北州的驿丞吗?这么大的雪还来!”
众人望去,只见风雪里有个模糊的身影正艰难地往上爬,背上驮着个巨大的藤编袋,雪沫子糊了满身。走近了才看清,驿丞的眉毛上都结了冰碴,嘴里呼出的白气像云雾。“林老,沈先生!”他把藤袋往地上一放,里面滚出几个冻得硬邦邦的馒头,“这是军寨的存粮,给谷里添点,别嫌糙。”
“你这是做什么?”林辰赶紧拉他到火塘边烤火,“快暖暖,看冻成什么样了!”
驿丞搓着冻僵的手,嘿嘿直笑:“不碍事,我穿着沈先生送的藤甲呢,里面暖和。”他掀起外袍,露出里面的藤甲,橙红色的藤条编得细密,夹层里填着芦花,果然一点雪都没渗进去,“这甲不光能挡箭,还能抗寒,兵卒们都说是宝贝。”
沈砚给驿丞倒了杯热藤叶茶,茶里加了草原的奶酥,暖得能烫到喉咙。“军寨的粮还够吗?”他问,“谷里存了些南州送来的糙米,用藤囤装着,防潮得很,我让阿木尔给你送过去。”
“够够够,”驿丞喝着茶,眼睛亮起来,“就是想请沈先生再去指导指导,兵卒们编的藤囤总漏米,说您编的结特别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