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张爷爷。”林辰眼里泛起暖意,“可惜走得早,没等到看见这满谷的藤。”他顿了顿,又说,“他总说,藤这东西,看着软,其实最倔,只要根扎得深,石头缝里都能钻出来。人也一样,看着弱不禁风,心里有股劲,啥坎都过得去。”
小满忽然想起白天收到的西州藤叶信,赶紧掏出来:“张爷爷的孙子给我写的,说西州的藤架救了好多人呢!洪水来时,大家都爬到架上避难。”叶面上画着个歪歪的藤架,上面挤满了小人,旁边写着“藤架比船稳”。
“这就对了。”林辰接过藤叶,凑近火光看,“你张爷爷当年种藤,就是怕洪水。他说七州总有地方闹水患,得有种能救命的东西。现在看来,他的心思没白费。”
苏文忽然低头在画纸上画了个老药农的像,旁边是棵歪脖子藤,藤下站着个背籽的年轻人。“林爷爷,是这样吗?”画里的年轻人眉眼像极了年轻时的林辰,背着半袋籽,脚下踩着泥泞,眼里却亮得很。
林辰看着画,久久没说话,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差不多,就是我当年穿的是灰布褂,不是蓝的。”众人都笑了,笑声里,沈砚忽然觉得,那些过去的故事,就像灶膛里的余烬,看着凉了,一碰,还带着热乎气。
红薯吃完了,林辰又拿出些炒瓜子,边嗑边讲:“你们知道不,最早的藤架是用树枝搭的,一刮大风就散。后来学乖了,用藤条缠树干,再后来发现,藤自己就能缠成架,比啥都结实。”
“就像我们?”小满托着下巴,眼里闪着光,“刚开始啥都不会,现在也能自己搭架了。”
“可不是嘛。”林辰点点头,“人跟藤一样,得互相缠着力气才大。你帮我扶一把,我拉你一下,再陡的坡也能爬上去。”他看向沈砚,“你爹当年在北州修藤桥,不是一个人干成的吧?”
沈砚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当年修跨河藤桥,南州的船娘送来了最韧的藤,西州的猎户帮忙打桩,连小孩子都来递藤条。“他说,那桥不是木头石头做的,是七州人的心拧成的。”
夜渐渐深了,灶膛里的火只剩下红亮的炭。林辰用火钳把炭拢了拢,说:“天凉了,睡吧。明天还要去看新种下的籽呢。”
往宿舍走的路上,月光把藤架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张巨大的网。小满忽然指着其中一道影子:“看!那像不像张爷爷?”沈砚和苏文看过去,果然,那藤影佝偻着腰,手里仿佛正捧着包土,在月光里慢慢走。
“他肯定在看咱们呢。”苏文轻声说,炭笔在画夹上飞快地勾勒着,“我要把这影子画下来,贴在《藤谱》的首页。”
沈砚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灶房的方向,林辰还在收拾,昏黄的灯光从窗纸透出来,温柔得像层棉絮。他忽然明白,那些老故事不是用来忘的,是用来长成新的藤架的——用过去的根,撑着现在的叶,再托着将来的花。
夜风穿过藤叶,沙沙作响,像谁在哼着古老的调子。沈砚紧了紧怀里的《七州藤谱》,里面夹着的黄藤叶“早归”二字,仿佛被月光浸得更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