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京城最后一块青石板时,林辰忽然掀开车帘回望。宫墙巍峨,琉璃瓦在秋阳下泛着冷光,他却只在街角老槐树上看到那缕新抽的“七州同”嫩芽——青嫩的卷须缠着皲裂的树皮,像个倔强的逗号,把京城的繁华截成过往。
“林爷爷,您看!”小满举着刚摘的野菊,花瓣上还沾着露水,“这花跟谷里的野菊长得一样!”
林辰接过花,指尖触到微凉的露水,忽然想起出发那天,苏文偷偷在他行囊里塞了包“七州同”的种籽,纸包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是呢,花是一样的,人也是一样的。”他把野菊递给阿木尔,“插到车帘上吧,闻着香。”
阿木尔笨拙地找了截细藤,把野菊捆在帘角,风一吹,细碎的花瓣飘进车厢,落在沈砚摊开的平反诏书上。沈砚慌忙用指尖拈起花瓣,小心翼翼夹进书里:“这是吉兆呢。”
车窗外,官道渐渐染上熟悉的绿意。先是零星的酸枣树,接着是成片的白杨,快到中州地界时,路边竟出现了几株挂着紫花的藤蔓——正是“七州同”!藤条缠着老树往上爬,紫花一串串垂下来,像缀满了紫色的星星。
“是南州的船娘!”小满扒着车窗喊,“她们肯定沿着水路送种籽过来了!”
果然,前方渡口泊着十几艘乌篷船,船头站着穿蓝布衫的船娘,见马车来,纷纷扬起手里的藤苗欢呼。为首的船娘抛来个藤编的花篮,沈砚伸手接住,里面装满了新采的菱角和莲子。
“林老,我们按您教的法子,把藤苗编在船桨上,顺水漂到哪就种到哪!”船娘的声音混着水声传来,“北州的驿丞还说,要在官道旁种出十里藤廊呢!”
林辰掀帘起身,对着船娘拱手:“劳烦各位了。”秋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袖袋里那片干枯的藤叶——从京城带回来的,边缘虽已发脆,脉络却依旧清晰。
马车入了山谷,空气忽然变得湿润。熟悉的药香混着泥土味涌进来,阿木尔猛地勒住马缰:“看!谷口的藤架!”
众人望去,倒吸一口凉气——原本齐腰高的藤架,如今已爬成了拱廊!青藤缠着木柱,紫花缀满穹顶,阳光透过花叶漏下来,在地上织出流动的光斑。藤架下站着黑压压的人,有扛着锄头的药农,有挎着竹篮的孩童,还有拄着拐杖的老人,见马车到,齐齐躬身行礼:“欢迎林老回家!”
“是北州的阿古拉大叔!”小满指着人群里那个络腮胡汉子,他手里还牵着头小羊,羊背上驮着个藤编小筐,“还有西州的绣娘!她手里拿的是不是藤纹帕子?”
林辰走下马车,脚刚沾到谷里的泥土,就被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抱住腿。“林爷爷,我娘说您在京城给坏人判刑了!”小姑娘仰着红扑扑的脸,手里举着幅画,画上是个戴草帽的老人在浇藤,“这是我画的您!”
林辰弯腰接过画,指尖抚过画里歪歪扭扭的藤苗,忽然喉头发紧。他转身看向众人,目光扫过每张熟悉的脸——南州船娘鬓角的汗珠,北州驿丞腰间的藤鞭,西州绣娘指尖的丝线,还有沈砚父亲的老部下,如今拄着藤杖的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