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周校长在写春联呢!”小石头举着张红纸跑过来,纸上是周鹤叔写的“药圃春深紫菀茂,医心岁暖万家宁”,墨香混着松烟味,在冷空气中凝得格外清。“说今天大寒,该贴新符了,还要给西域和江南寄去,让他们也沾沾百草谷的年味!”
暖房的案上堆着成叠的红纸,周鹤叔正用金粉勾勒春联的边框,老人的手抖得比往常厉害,却依旧一笔一划,把“福”字的最后一笔拉得又长又稳。“当年婉妹总说,大寒的符是‘守岁符’,”他放下笔,看着满案的红,“外面天寒地冻,屋里红符暖灯,守着这股子气,年就过踏实了,来年的药草也长得旺。”
孟书砚正在往信封里塞春联,信封上贴着沈念剪的窗花,是朵紫菀花,花瓣上还沾着金粉。“阿古拉的商队明天出发,”他把信封捆成一束,“说巴特尔和其其格托人带了西域的‘年礼’,是用紫菀秆编的福袋,里面装着沙棘果,说‘吃了甜一整年’,其其格还在福袋上绣了‘南北同春’四个字。”
其其格画的福袋图样铺在红纸上,袋口系着红绳,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旁边画着堆篝火,巴特尔和几个牧民围着跳舞,火上烤着的肉串旁插着紫菀枝——是把草原的年俗和百草谷的药草融在了一起。巴特尔在图旁写着“等开春带牧民来拜年”,字被炭火熏得有点黑,却像团跳动的火苗。
沈念端着盘蜜饯进来,是用沙棘果和紫菀花腌的,酸里带甜,还带着点药香。“这是春杏姐教的年节吃食,”她给每个人递了块,“苏婉堂的女孩子们也剪了窗花,是‘紫菀报春’图,说要贴在药铺的窗户上,‘让来看病的人一进门就觉得暖’,还说这是学的周先生‘以喜养气’的理,‘心里亮堂,病就好得快’。”
苏婉堂的春杏正帮着挂灯笼,她带来的灯笼是纱做的,上面绘着江南的山水,里面点着蜡烛,照得暖房的一角像幅流动的画。“我们的春联也写好了,”她指着墙上的红纸,“‘苏婉堂前春常驻,百草谷里药常青’,是照着周先生的联子对的,就像咱们的药草,南北呼应着长。”
雷大叔扛着捆松枝进来,往暖房的梁上挂,松枝上系着红绸,还缀着几个小灯笼,一晃就亮。“张奶奶从玉泉河捎来的新门神,”他把门神贴在暖房的门上,是秦琼和尉迟恭,画得威风凛凛,“说分号的药铺也在贴新符,孩子们还编了个‘守岁歌’,‘紫菀紫,灯笼红,守着岁末盼春风’,唱得可热闹了。”
小石头拿着支小毛笔,在红纸上歪歪扭扭地写“苗”字,写完举起来问:“林先生,明年的紫菀苗会比今年壮吗?”
林辰摸着他的头笑:“会的,就像你每年都长高一样。你看这暖房的炭火,守着苗过了冬,开春一到,它们就蹭蹭长,比谁都壮实。”他想起娘说的“守岁不是熬日子,是等日子,等那口气顺了,什么都能生根发芽”。
午后,雪停了,日头露了点淡光,林辰带着药童们贴春联。大门上贴“岁纳千祥药草旺,春临百草谷生香”,暖房门上贴“炉温药香驱寒尽,灯照新符盼暖归”,连药窖的入口都贴了张小“福”字,小石头踮着脚往高处贴,红纸上的金粉蹭了满脸,像个小福娃。
其其格在信里画了幅西域贴符图:牧民们在毡房的门上挂着紫菀秆编的福袋,孩子们举着灯笼跑,雪地里的脚印像串省略号,藏着说不完的盼。图旁写着“巴特尔把谷里寄的春联贴在驼队的帐篷上,说‘走哪儿都带着年气’”,巴特尔画了个骑着骆驼的小人,手里举着红符,旁边写着“来年多带药回来”。
“他们这是把百草谷的年,过成了草原的年,”林辰看着图,“就像咱们把江南的纱灯挂在谷里,年俗不同,盼头却是一样的,都盼着药草旺,人安康。”
傍晚,暖房里点起了所有的灯笼,红光照得满室通明,药童们围坐在一起,听周鹤叔讲婉妹当年守岁的故事。“有年大寒,雪下得齐腰深,”老人往炭盆里添了块炭,“婉妹带着大家在暖房守岁,煮着紫菀酒,说‘药草是咱们的亲人,守着它们过年,心里踏实’,那天夜里,刚出生的药苗就冒了尖,像赶着来拜年似的。”
孟书砚在给阿古拉回信,画了幅暖房守岁图,药童们围着炭火唱歌,旁边摆着雷大叔做的年糕,上面插着紫菀枝。旁边写着“你们的福袋真香,沙棘果甜到心里了,开春一定去西域看你们”。
春杏把江南的香包分给大家,里面装着薰衣草和紫菀花,说“带着这个守岁,梦里都是香的”。女孩子们收拾东西时,还留下了块绣着“岁安”的手帕,“给林先生擦笔用,盼着新的一年,药方都灵验”。
林辰望着满室的红,忽然觉得这大寒的守,不是冷清的熬,是热闹的等——等旧岁过去,等新年到来,等雪地里的药圃在春天醒来,等南北西东的药草,在新的一年里长得更旺。像娘说的:“医道的盼,不在急着见成效,在守得住,守过了最冷的夜,天总会亮,苗总会长。”
雷大叔端来锅饺子,里面包着紫菀粉做的馅,还有江南的笋干、西域的羊肉,煮在一锅汤里,像个小小的“团圆宴”。“张奶奶说,大寒吃饺子,来年不冻耳朵,”他给每个人盛了一碗,“说‘不管是谷里的、江南的、西域的,到了锅里都是一家人,这才叫守岁’。”
入夜,暖房的灯亮到天明,炭盆里的火“噼啪”响了整夜,像在为旧岁唱挽歌,也为新年唱序曲。周鹤叔把新抄的《百草续录》放在案上,旁边摆着明年的药草计划,红笔圈的“春分下种”四个字,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林辰翻开《百草续录》,在新的一页写下:
“大寒守岁,守的是岁末,盼的是春来。西域的福袋、江南的纱灯、谷里的红符,都在这沉甸甸的盼里,藏着对天地的敬、对来日的信。苏婉先生说‘医道在轮回’,原来最好的轮回,不是重复旧岁,是在守岁的暖里,把去年的药香、今年的期盼、明年的生机,都串成一串,挂在岁月的檐下,像那红灯笼,亮着,暖着,等着春风一吹,就抽出新绿,开出新花,结出新的希望。”
窗外的月光被灯笼的红光染成了淡紫,雪地里的春联在风里轻轻晃,像在为这岁末的守候点头。远处的药圃在夜色里沉睡着,却仿佛能听见土里的根须在悄悄伸展,等着和暖房的新苗一起,在钟声敲响时,迎接又一个春天。百草谷的冬天,就这么在守岁的暖意里、在新旧的交替里、在满室的醇厚药香里,走到了尽头,而那些藏在红符里、灯笼下、期盼中的春天,正带着整季的药香,悄悄赶来,要在谷里,在江南,在西域,在所有需要的地方,开出一片又一片的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