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小心地揭开红布,一股醇厚的酒香漫开来,混着泥土的腥气,竟格外醉人。坛底压着张字条,是爹的字迹:“婉说,等辰儿能独当一面了,就陪他喝这坛酒,说他肯定比我能喝。”
周鹤叔捋着胡须笑:“你爹当年喝不过你娘,总说‘等儿子长大了替我报仇’,没想到这坛酒藏了这么多年。”
当晚,暖房里摆了桌简单的酒菜。雷大叔把坛酒倒进粗瓷碗,酒液琥珀色,泛着微光。林辰端起碗,往地上洒了些:“爹娘,尝尝你们的酒。”
酒入喉,先是烈,咽下后却泛出甘,像极了这些年的日子——苦过,累过,却总有暖意在心底。沈念抿了一小口,辣得直伸舌头,引得众人笑个不停。
阿默从怀里掏出片晒干的雪莲花,放进酒碗:“陈郎中说,这花泡酒能驱寒,给雷大叔和周先生补补。”
雷大叔喝得满脸通红,说起娘当年的趣事:“有次她给人治伤,病人疼得直叫唤,她就给人讲笑话,说‘你这伤看着吓人,其实不如我家辰儿摔的那跤重’,逗得病人直笑,忘了疼。”
周鹤叔放下酒碗,翻开娘的医案:“你看这页,治跌打损伤的方子旁,画了个摔屁股墩的小人,准是画的你。”
林辰看着那小人,忽然想起五岁那年从柴堆上摔下来,娘一边给她涂药,一边画他哭鼻子的样子,说“记下来,让你长大了看看有多糗”。原来那些琐碎的瞬间,她都悄悄藏进了医案里,像藏着一颗颗珍珠,串起了他的成长。
夜深时,酒坛见了底。林辰把空坛抱回老槐树下,重新埋进土里,坛口压着片雪莲花瓣。月光透过槐树叶照下来,在泥土上投下斑驳的影,像娘和爹在笑着看他。
他回到暖房,见沈念趴在案头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朵紫菀花;阿默在灯下整理药草,针刀在月光下闪着光;周鹤叔和雷大叔靠在椅上打盹,嘴角还带着笑。
林辰坐在药圃边的石凳上,望着满谷的夜色。新栽的回春藤已经爬上竹篱,紫菀花的香气漫过门槛,与暖房里的药香缠在一起。他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把过去锁进箱子,是让那些爱与勇气,像种子一样落在土里,在新的日子里生根发芽。
《百草秘录》摊在案头,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林辰写下:“春有新茶,冬有陈酒,草木年年,思念岁岁。”
窗外的春风拂过,掀动了书页,仿佛娘的指尖轻轻划过,在他写下的字旁,添了个小小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