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京城,护城河边的柳丝已垂到水面,绿得像浸了油。林辰勒住马缰,看着朱雀大街上往来的车马,心里竟生出几分陌生——离开京城不过一年,朱红的宫墙、青灰的瓦檐,却像隔了好几重岁月。
“林先生,前面就是影阁在京城的分号了。”影夫人派来的随从指着街角的铺面,黑漆门板上挂着块不起眼的木牌,刻着“草木深”三个字,倒比江南的药铺多了几分低调。
阿默牵着马跟在后面,归一剑的剑鞘裹着厚布,怕在京城惹眼。他怀里揣着百草鼎的残片,指尖能摸到绿锈下的纹路——离京越近,那纹路似乎越烫,像在呼应着什么。
沈念扒着马车窗户往外看,眼睛瞪得溜圆:“京城的房子真高!比扬州的城楼还高!”他手里攥着从塞北带来的沙棘果,想送给七皇子尝尝,“你说七皇子会喜欢吗?”
林辰笑着点头,心里却有些沉。影夫人的信里没细说七皇子的症状,只说“昼则倦怠,夜则盗汗,脉细如丝”,太医院的御医们会诊了三次,开了补气、滋阴的方子,都不见效。
“先去分号落脚,”林辰说,“等见过影夫人,再进宫看七皇子。”
“草木深”的铺面不大,后堂却别有洞天,竟连通着条密道,据说能直抵宫墙根。影夫人已在堂内等候,穿着身素雅的湖蓝衣裙,比在江南时清瘦了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林兄可算回来了。”影夫人起身相迎,茶盏在她指尖轻轻晃动,“七皇子的病……怕是与药宗的旧事有关。”
林辰心里一动:“您查到了什么?”
“太医院的旧档里,记载着三十年前的一桩事,”影夫人压低声音,“当年药宗被灭门,有位御医偷藏了药宗的‘炼铅方’,说是能‘固本培元’,献给了先帝。七皇子幼时体弱,先帝曾让他服用过一阵子……”
“炼铅方?”阿默的手猛地攥紧,归一剑的剑穗几乎要被捏碎,“铅是毒物,怎么能入药?”
“古人不知铅毒之害,”影夫人叹气,“只知铅丹能镇惊安神,却不知日积月累,会蚀骨噬心。七皇子的病,怕是当年的铅毒残留在体内,如今借由某种诱因爆发了。”
林辰想起林文渊手记里的话:“铅毒入髓,非草木可解,需借鼎力。”他摸出怀里的鼎足,“看来,要救七皇子,得先找到完整的百草鼎。”
进宫见七皇子时,林辰特意带上了从塞北带来的沙棘果,还有那枚鼎足。皇城的朱门沉沉打开,玉石铺就的御道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比塞北的草原更让人觉得空旷。
七皇子的寝殿在御花园西侧,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混着淡淡的龙涎香,却压不住那股若有似无的衰败气。七皇子斜倚在榻上,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蒙着层雾,见了林辰,才勉强扯出个笑:“林先生……你可来了。”
“殿下安好。”林辰行礼,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里戴着串紫檀佛珠,珠子的包浆却透着种不正常的暗沉。
“别叫殿下了,”七皇子摆摆手,声音轻得像羽毛,“在你面前,我还是那个想学制药的学生。”他咳了两声,侍女赶紧递上参汤,“太医院的方子都试了,没用……我总觉得,五脏六腑像被什么东西啃着,白天还好,夜里尤其难熬。”
林辰为他诊脉,指尖下的脉象细弱如丝,却时不时跳一下,像风中残烛。他又看了看七皇子的舌苔,舌质紫暗,苔薄如纸——正是铅毒深入骨髓的征兆。
“殿下还记得幼时服用的‘固本丹’吗?”林辰轻声问。
七皇子的眼神暗了暗:“记得,黑褐色的丸子,味道很苦。父皇说吃了能长力气……难道我的病,与那丸子有关?”
林辰点头,从药箱里取出那枚鼎足:“这是药宗百草鼎的残片,当年药宗能解百毒,靠的就是这鼎。臣查到,您体内的毒,需用完整的百草鼎才能炼化。”
七皇子看着鼎足上的纹路,突然道:“这花纹……像不像太医院密室里的壁画?”
“太医院密室?”
“嗯,”七皇子回忆道,“我小时候偷溜进去过,里面画着炼丹的场景,有个鼎的图案,和这残片很像。只是那密室后来被封了,说是‘不祥’。”
林辰心里一震——看来百草鼎的另一部分,很可能就在太医院!
太医院的密室藏在古籍库的后面,门锁早已锈死,阿默用归一剑才撬开。里面积着厚厚的灰尘,蛛网挂满了梁木,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纸味和淡淡的霉味。
“这里真有壁画!”沈念举着火把,照亮了斑驳的墙壁。画上果然是炼丹的场景,与瘴谷山洞里的壁画如出一辙,只是最后一幅画的百草鼎,缺了条腿——正好与他们带来的残片吻合!
“鼎足在这里!”阿默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只见石案下的暗格里,藏着块青铜残片,绿锈斑斑,形状正好能与带来的鼎足拼合,拼合处的纹路上,刻着“太医院”三个字。
“还差最后一条腿。”林辰将两块残片拼在一起,鼎身已有了大半,“壁画上说,‘鼎成于终南’,难道最后一部分在终南山?”
“终南山是药宗的发源地,”影夫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不知何时也跟来了,“我派去终南山的人传回消息,说药宗旧址的废墟里,发现了块带花纹的青铜,很可能就是最后一块鼎足。”
事情突然变得明朗,林辰却隐隐觉得不安。太医院的壁画上,在百草鼎旁还画着个小人,被锁链捆着,表情痛苦,旁边写着行小字:“鼎能解厄,亦能招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