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染坊看看。”林辰提起白坯布,布面的蓝莲花突然化作条蓝带,引着众人往染坊深处走,“蓝伯的魂,在等这匹布染成。”
青蓝染坊的染缸排列得整整齐齐,二十口缸里的靛泥深浅不一,缸沿的刻痕记录着“阿青走后的第一年,靛泥加了三分”“第十年,换了新的石灰水”“第二十年,今日的月光适合染流云”。最里面的地窖里,藏着阿青当年用的染架,架上还挂着半匹试染的布,蓝中带灰,显然是失败品,蓝伯在布角写着“差紫草的火候”。
阿蓝突然指着墙角的染谱:“那是爹画的色卡!”
染谱上贴着百余种蓝色布条,从“天青”到“靛蓝”,每种颜色旁都记着染制时间,最后一页留着块空白,旁边写着“留待流云蓝”。“我娘说,爹总对着空白处发呆,说‘这颜色得蓝师傅点头才算成’。”阿蓝从独轮车里拿出个木盒,里面是套新做的染具,“这是我按爹的样子做的,他说‘搅棒得用桑木,才能不抢靛的色’。”
云舒点亮青铜灯,灯光照向染坊的横梁,竟发现个布包,里面是蓝伯用左手染的匹布,颜色已近“流云蓝”,布角绣着个小小的“青”字,旁边写着“阿青,差最后一步,等你来补”。
“师傅……”阿蓝的哭声终于忍不住,她颤抖着将白坯布放进染缸,桑树枝搅棒自己转动,靛泥在水中化开,像朵墨色的花在绽放。阿蓝伸手进缸,与那无形的手一同搅动,指尖划过之处,紫晕顺着布纹蔓延,与蓝伯留下的半匹布放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流云蓝”。
染坊的捶布石突然“砰砰”响起,节奏与蓝伯哼的调子相合,竹竿上的白坯布自己升起,在月光下舒展,靛蓝与紫晕流动变幻,真的像江上流云漫过,阿青的声音在靛香里响起,带着笑意:“师傅,您看这颜色,比当年想的还好看。”
蓝伯的声音在染缸边回应:“臭小子,总算没白等,这布啊,得叫‘父女师徒蓝’。”
天快亮时,“流云蓝”终于染成,阿蓝将布晾在最高的竹竿上,说要让全镇人都看看,“这是蓝师傅和我爹、还有我一起完成的”。她把阿青的染方和蓝伯的刻痕合订成册,放在染坊最显眼的地方,说“让后来学染的人都知道,好颜色是熬出来的”。
离开染坊时,晨雾里飘着靛蓝的清香,阿蓝推着独轮车往江边走,要去采新的靛叶,车轱辘的声响混着捶布石的节奏,像首古老的染布谣。沈知意学着蓝伯的样子,往染缸里撒了把新石灰,说“得让这缸靛泥接着酿”,风穿过染坊的木窗,吹动满架的蓝布,“哗啦”作响,像是在赞叹这来之不易的颜色。
林辰摸着袖中的镇煞佩,玉佩的清凉里混着靛蓝的气息,仿佛还带着搅棒划过染缸的轻响,还有蓝伯与阿青的笑谈:“这布得在江风里晾三天,才能定住色……”星引剑的剑穗与玉佩相触,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应和这跨越二十年的染约。
镇南的晨雾里,青蓝染坊的竹竿从此每天都挂满蓝布,阿蓝收了几个徒弟,教他们按“流云蓝”的方子染布,说“要让师傅和爹的手艺,在新布上活过来”。染坊的墙上挂着那匹“父女师徒蓝”,旁边写着“二十年等待,一缸承”,来学染的徒弟们总会摸着布上的流云纹路说:“这颜色里,藏着三代染人的心跳呢。”
而那些藏在坯布里的蓝、刻在缸沿的约、染在布上的念,哪怕隔了二十年,哪怕浪里浮沉,只要靛泥还在发酵、布还在染色,匠心就不会断,像那缸终于酿出的流云蓝,终究在时光里,让“未竟的布”,成了“已圆的梦”,让每个抚摸布匹的人,都能在温润的蓝紫里读懂:有些约定,哪怕耗尽心神,只要手艺不灭、颜色不褪,总能等到续上的那一天,把所有未说的匠心,都染进岁月的经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