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呢?” 惊轲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厅堂里激起清晰的回音,像石头投入深潭,打碎了那层伪装的平和。他的脚步停在离圆桌十步之外的地方,身形如孤崖劲松,恍神枪虽未现,但那股森然的锐气已勃然欲发!
“……”李祚把玩丹药葫芦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恍若未闻惊轲那带着直白锋芒的问话,也仿佛没看到一旁千夜骤然阴冷下去的眼神。他只是缓缓抬起头,视线终于聚焦在惊轲的脸上。
那眼神中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不再是陶吴宴上那种居高临下的评估与一丝意外的惜才,而是更深沉、更粘稠的东西——像是在看镜中模糊不清的倒影,也像是在荒漠中跋涉的旅人,骤然看到了记忆深处泉水的模样。
“像……真像……” 他发出近乎梦呓般的低喃,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上的玉色春盘,“眉眼像先生训导时的严厉,抿嘴时那股倔强不顾死活的痴傻……更像……”
一瞬间,惊轲仿佛感觉到一种近乎凝固的时间感笼罩了这里。那张刻满沧桑与权力、却又因长期寻求虚幻之物而显出病态苍白的面孔上,闪过痛苦、追忆、还有……一丝难以理解的溺爱与懊悔。那复杂的情绪如风暴般汇聚在李祚眼底,最终沉淀为一声几不可闻、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叹息。
“可惜……先生走得太早,他也…回不来了…” 李祚的目光重新聚焦,重新落在惊轲脸上时,那些翻涌的私人情绪已被某种冰冷的、带着决绝温度的东西取代,如同被厚冰封冻的火焰。
“你太像我的弟弟了,孩子。”
惊轲的心湖因对方眼中那种真实的、近乎穿透灵魂的哀伤而产生了一丝涟漪,但也仅是一丝。红线未现身,所有的温情都如蛛网般虚假!他知道自己这张脸是筹码,却绝不愿意成为对方沉溺梦魇的替代品!
“我只问,红线在哪?”惊轲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也更冷。像冰层下的暗流开始涌动,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向前一步,踩踏大厅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很好。”李祚终于正面回答了,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仿佛在对一个执拗的后辈解释,“一个难得的纯净品,有着……与你很像的固执。在秀金重渊的观星阁住着,每日有温补药羹,不会冷着她饿着她。她很相信你,” 李祚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像是在玩味一个已知结局的小把戏,故意将语调放得轻柔,字字却如毒针,“你们关系真好,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总说着她的老大会来救她的……”
妄图激怒。如同火石投入干草堆!
然而,惊轲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连嘴角抿起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分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只有万年寒冰。他陪着那丫头从孤弱女童长成今日,看着她懵懂天真却也坚韧倔强地活着,看着她被掳走前眼中那一瞬间的决然——她信他能来,但绝不会说出这种近乎哀求的话!她是惊轲的红线!她的信任是无声的,是咬紧牙关直到最后一刻的沉默!这种拙劣的模仿,如同用污泥企图玷污冰雪!
惊轲的声音毫无情绪起伏,甚至有些过于平静:“拙劣的谎言。她是红线,不是你想象中需要靠言语博取怜悯的废物。她对我是信任,你这样的人,不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