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沉。
不羡仙渡口白日工地的喧嚣彻底沉寂下去,只余下运河低沉的呜咽和远处山林中偶尔一两声夜枭的啼鸣。主楼工地上巨大的木架子在稀薄的月色中投下嶙峋怪异的阴影,像一只蛰伏未醒的巨兽。
惊轲暂居的住处位于一片新建木屋的最西侧,背靠隐月山壁。这里清静,便于观察山势兼防潜袭。柳衔蝉就住在隔壁不远处的隔间。
此刻,房中仅点着一盏豆大油灯。惊轲斜靠在简陋木板拼成的榻上,并未睡去,只是闭目养神。脑海里反复推演着几个方向的步骤、人手、以及可能的变数。白日种种讯息纷至沓来,正需这静夜无声的梳理。
“谁!”停渊止水的敏锐感知让惊轲察觉到了窗外的气息。
窗棂无声开合!一道淡若无痕、快得只留下残影的黑影,如鬼魅般自窗外贴近又瞬间掠过!
在窗纸破裂的微响、残影消失的同一瞬间——
“嗤!”
一点锐利的幽光撕裂房内昏黄的灯火,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深深地钉入了惊轲身侧不远处的那根支撑梁柱!劲力刚猛,木屑纷飞!
那不是暗器袭身!是传信!
电光石火之间,惊轲已如绷紧的弓弦般弹身而起!足尖点地无声,人已在灯影摇曳之中横移到窗边,一只手蓄力待发按在窗棂上,凌厉的目光如鹰隼般向外扫视——然而窗外夜色沉沉,山林寂寂如墨,只有夜风拂过树梢的细微沙响,哪里还有半点那鬼魅黑影的踪迹?
惊得起的,是那钉在木柱上的利器尾部!那是一枚通体乌黑的棱形飞镖,沉甸甸,没有繁复的装饰,只有一种纯粹用于杀戮的冷硬质感。飞镖尾部,牢牢钉着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
惊轲没有立刻去拔镖取信,深邃的目光先在窗外那浓得化不开的黑夜和梁柱上兀自震颤的镖尾间来回扫视了几息,确认再无异动。他返身走近木柱,伸指捏住那犹带寒意和破风声的飞镖刃柄,缓缓拔出。木屑随镖尖离柱簌簌而落。
他展开那张被飞镖钉透、带着冰冷杀气的纸条。油灯昏黄跳跃的光线下,四个力透纸背、浓墨如血的小字狰狞地撞入眼帘:
小鹿村。无一存活。
窗外,深秋的夜风仿佛也感受到了房中弥漫开来的那股浓稠欲滴、足以冻结万物的杀意,吹过窗棂的呜咽声骤然尖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