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轲回归的喧闹渐渐沉淀,不羡仙渡口的重建与运转重新踏上了齿轮咬合的轨道。白日里,惊轲在裴酿、柳衔蝉的陪同下,仔细巡查了百工栖的每一处新房、主楼工地的每一组梁架,又召集了几个手艺精湛的领头匠户,在新建的“工所”大屋中点着油灯议至深夜,定下后续工事的分派与匠户们的管束条例。庞然的小十七虽不能理事,却也固执地搬了张巨大的板凳守在“工所”门外的暗影里,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直到惊轲结束商议走出门来,才亦步亦趋地跟着回到居所。
第二日的晨曦尚未彻底照亮隐月山的峰峦,妙善州来的三更天密使,便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踏着露水抵达了百工栖外,在惊轲那时居处的门外静候。来人一身朴素的商客打扮,眼神却锐利如隼,身上并无三更天的标志,只凭着一枚暗刻纹路的信符交到了惊轲手中。
“见过掌令。”来人声音低沉,不疾不徐,“奉妙善州掌令急报。江南钱、褚两位掌令近旬日来以追剿旧事残余、清查门户之名,已先后派遣四股人手,共二十七人化整为零,渡江北来。其中过半数,其行踪指向……小鹿村。”
密使顿了一顿,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与暗示:“小鹿村乃长生之道源头所在,非寻常去处。此二人此举,或有深意。”
惊轲捏着那枚冰冷的信符,指腹摩挲着上面熟悉的、代表白泽的隐秘刻痕。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冰冷的锋芒一闪即逝。白泽这信息言简意赅,却字字千钧。江南的三更天也坐不住了,这一举动,明显就是冲着荧渊来的,秀金楼大肆纠结江湖势力,各大门派均有参与其中,不知那幕后人是何目的。
“知道了。”惊轲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将信符收起,“告知白泽,妙善州诸事依计而行,暗察江南动向即可。清河事……我来办。”
密使并不多说,躬身一礼,来时如风,去也迅速淹没在百工栖晨起的人流之中。
就在密使离去后不久,一名从佛爷寨方向翻山越岭疾奔而至、浑身尘土的汉子,将另一封信塞进了裴酿手里。这是佛爷寨江爡的亲笔。
信纸上墨迹淋漓,带着一股子泼辣明快的江湖气:
『惊小郎:
闻你已返神仙渡,诸事重振大快人心!姐姐在佛爷寨这山沟沟里替你摇旗呐喊,奈何琐事缠身,暂归江南本家料理一摊子腌臜事。休要忘了你我之约!据姐姐新得的讯,那只去了苗疆毒窟的秀金楼主子,约莫……还有两月光景,便要回到江南了!时机正好,莫失良机!
江南风起,北地多寒,贤弟保重!切记!替我寻那好看的男人,这个申屠,我已经玩腻了。
爡笔』
江爡的信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烧红的火石。秀金楼主,两月后返!这时间比他预想的更近!信中那股熟悉的催促力量和直指核心的“时机”二字,如芒在背。
惊轲将信纸在烛火上引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神色依旧沉静如寒潭。秀金楼是横亘在眼前必须铲除的大患,而江南三更天对小鹿村的渗透,则是后院悄然燃起的暗火……再加上不羡仙自身的百业起步,桩桩件件,如乱麻缠身,却容不得一丝错乱。他闭目片刻,再睁开时,已将两处压力、三个方向稳稳地按在心里各自的匣中。
接下来一整日,惊轲的身影穿梭在码头、工所、主楼地基之间,步伐不见丝毫急促,但每个指令都精准高效地落在实处。百工栖各处井然运作,匠户们敲击拉锯声不绝于耳。然而那封来自江南的情报和江爡的催促使信,却如同两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更给这片热火朝天的重建景象,无形中蒙上了一层绷紧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