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苴罗侯(1 / 2)

姑臧城的晨光刚漫过城墙,甄府门前已停妥三辆马车。甄宓一身素色棉袍,腰间系着淡蓝丝带,身后跟着两名甄家子弟与贴身侍女,镇抚司的暗卫则身着常服,悄然守在马车四周,他们袖口藏着短刃,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既不张扬,又能将危险隔绝在外。

甄逸站在阶前,手里攥着一包用棉纸裹好的糖糕,反复叮嘱:“路上冷,就多喝些热汤,别贪看风景忘了时辰;遇到事别慌,暗卫都是侯主挑的精锐,凡事听他们的。” 甄宓接过糖糕,指尖触到父亲微凉的手,轻声应道:“父亲放心,女儿会按时传信回来。” 直到陈宇派来的护送队牵着战马抵达,甄逸才不舍地松开手,看着马车碾过薄雪,留下两道浅痕,渐渐消失在晨光里。马车内,甄宓掀起棉帘一角,望着姑臧城的轮廓越来越远,心中既有对前路的茫然,也藏着对归期的期许。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漠南草原,赤崖城城主府的门廊下,积雪已没过脚踝。岳飞早早便起了床,玄色棉袍上落着细碎的雪粒子,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漫天飞雪出神,眼中满是柔情。出征已数月,凉州军在袁氏兄弟与蹋顿的协助下,一路势如破竹打到赤崖城,若不是大雪封路,又逢主公陈宇 “守土先安民” 的指令,怕是早已追着轲比能的残部深入荒漠。如今骤然歇兵,他倒格外想念府中的麴瑶,出发前,麴瑶曾偷偷拉着他的手,红着脸说 “好像有了身孕”,当时军情紧急,没等他带她找李迅先生确认,便匆匆率军出征,不知她后来查得如何?主公知不知道这事?若是知道了,怕是要笑着拍他的肩,说他 “战场得意,家中也添喜”。正想着,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传来。杨再兴捧着一张绢布,脸上带着几分腼腆的笑意,快步走到岳飞面前:“岳帅,我给甄荣写了封信,您帮我瞅瞅,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岳飞回过神,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欢喜,忍不住笑道:“这种儿女情长的话,你该找于谦先生才对,他心思细,我哪懂这些?” 话虽如此,却还是伸手接过绢布,“不过你既然问了,我便看看,对了,我也正准备给麴瑶写封信,你信里都写了些什么?也让我参谋参谋。”

杨再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于谦先生和高士廉先生哪有空管这个?昨日我见高先生顶着大雪,组织牧民开垦冻土,还亲自给老人分发棉衣;于先生则在城门口盯着粥铺,怕有人多领、漏领,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热汤的功夫都没有。他们还说,‘你们将领的职责是守好城、打好仗,安置百姓的事交给我们便好’,我这才抽了空写这封信。” 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些,“也没写啥要紧的,就是说我们在赤崖城一切安好,岳家军的弟兄们都冻不着、饿不着,再问问她这段时间在姑臧城,有没有跟着木兰夫人学些新东西,甄家的长辈身子好不好。”

岳飞看着绢布上工整的字迹,轻轻点头:“这样写就好,平实些,她看了才放心。” 他想起昨日的场景,语气也郑重起来,“于谦先生和高士廉先生确实辛苦。昨日我去城西的牧民帐篷,见工匠正帮着修漏风的屋顶,鲜卑老人捧着热粥,对着高先生连连作揖,要不是他们在,这寒冬腊月的,不知道多少鲜卑牧民要挨冻受饿。” 杨再兴也重重点头:“谁说不是呢?还是主公仁义,若按以前的打法,早就让我们追着轲比能打了,哪会管这些牧民的死活?”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三道脚步声。抬头一看,赫然是袁谭、袁尚兄弟,还有蹋顿,袁谭身着青色棉袍,袁尚裹着厚厚的狐裘,蹋顿则依旧是部落首领的装扮,腰间系着兽皮腰带,三人脚下的皮靴沾着雪,快步走到近前,躬身行礼:“见过岳帅,杨副帅。”

岳飞连忙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袁公子,蹋顿将军,这么早前来,可是有急事?” 杨再兴也朝三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袁谭直起身,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语气凝重地说:“岳帅有所不知,昨日我军的探子从‘斡难河谷’回来,带了个不好的消息,轲比能部冒着大雪,袭击了河谷旁的悉罗小部落。”

“悉罗部落?” 岳飞眉头一皱,这部落前日才派使者来赤崖城,说愿归降凉州,还送了十匹战马当信物,“轲比能做了什么?”

袁谭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部落本就弱小,哪经得起轲比能的突袭?粮食被劫掠一空,连部落里的孩童和妇女都被抓走了。探子说,轲比能还放话,说‘敢归降凉州的,都没有好下场’,显然是想震慑其他想归降我们的小部落。” 蹋顿也沉声道:“轲比能这是疯了!斡难河谷离赤崖城不过百里,他敢在这时候动手,就是想挑衅我们!”

岳飞走到阶下,目光扫过茫茫雪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他不是挑衅,是急了。赤崖城被我们拿下,他丢了粮草重镇,又被大雪困在荒漠,只能靠劫掠小部落续命,还想靠这事逼其他部落站队。” 他转头看向袁谭,“袁公子,你麾下的人熟悉斡难河谷的地形,可否派些人,跟着我们的斥候再去探查一番?看看轲比能的主力现在在哪,悉罗部落的人被带往何处。”

袁谭立刻应道:“岳帅放心,我这就让人去安排!只是今日前来除了告知岳帅这件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连日大雪,我军又无补给,军中粮草马上就要断绝,不知岳帅能否再接济一些粮草给我军,已度过这个寒冬。”

话音落下,岳飞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眼神里满是质疑:“袁公子,我记得清清楚楚,半个月前才刚援助你们三万石粮食!这三万石粮,按八万大军的日常消耗,足够支撑一个月,你们怎么会消耗得这么快?”

袁尚见状,连忙上前辩解,语气带着几分慌乱:“岳帅有所不知,这不是大雪封路嘛!寒冬腊月的将士们又无仗可打,天天窝在军营里,取暖、填肚子都得靠粮食,消耗自然比平日里快些!”

“胡闹!” 岳飞的声音陡然提高,玄色棉袍下的手不自觉攥紧,“你们也知道大雪封路?凉州运粮草到赤崖城有多艰难,你们清楚吗?运十万石粮食,要调动一万四千四百辆辎重车,近三万名车夫,冒着风雪赶路,至少要一个多月才能送到,途中还要防备鲜卑游骑劫掠!”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三万石粮是主公特意调拨的,既要供我们守城,还要接济归降的鲜卑牧民,哪有多余的粮食再给你们挥霍?”

袁谭的脸瞬间涨成绛红色,嘴唇动了动想辩解,可迎上岳飞那双沉如寒潭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攥紧了袖口的棉料。蹋顿见两人剑拔弩张,忙上前打圆场,语气带着几分缓和:“岳帅息怒,袁公子也是急着给弟兄们寻活路,才失了分寸。不如这样,我部落还存着些肉干和杂粮,先分些给袁军应急,等开春雪化,再从凉州调粮也不迟。”

岳飞的目光扫过蹋顿,紧绷的脸色稍缓,转向袁谭时语气仍带着几分郑重:“蹋顿将军有心了。袁公子,不是我不愿接济,实在是凉州运粮太难,风雪里赶车的车夫冻掉手指是常事,十石粮能送到八石已是侥幸。往后贵军的粮食,还需好好规划,若再这般浪费,就算主公家底厚,也经不住这么耗。”

袁谭脸上终于露出愧色,躬身作揖:“岳帅教训的是,是我们考虑不周,往后定当约束将士,省着用粮。”

“嗯。” 岳飞点头,思索了片刻转头对杨再兴道,“再兴,你去寻于谦先生,让他从粮仓调一万石粮给袁公子。” 又看向袁谭,补充道,“如今我军粮草也紧,还要接济归降的鲜卑牧民,这一万石你务必省着用,等下个月天气稍好,新粮到了再给贵军分配。另外,烦请袁公子调派熟悉斡难河谷地形的斥候,再备一万兵马,随我们去解救悉罗部落的人。”

袁谭和袁尚听到 “一万石粮”,眼中瞬间闪过欣喜,先前的窘迫一扫而空,忙应道:“多谢岳帅!岳帅放心,我这就回营让兵马集结!” 说罢带着蹋顿,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去。

岳飞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眉头再次紧紧拧起,杨再兴凑上前,语气带着不解与不满:“岳帅,凭什么还给他们粮草?这群人就是蛀虫!哪次打仗不是我们冲在最前面?他们除了抢战利品、帮着围堵几句,根本没出多少力,如今倒好,还敢来要粮!”

岳飞抬手打断他,声音压得低沉,“不能这么说,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我们名义上的盟友,手里还握着八万兵马。我们虽不惧他们,可真闹僵了兵戈相向,只会让轲比能坐收渔翁之利。眼下先顾着解救悉罗部落,别的暂且不论。你抓紧去袁军营中,带着他们的斥候和我们的人,先去探探斡难河谷的虚实,切记小心行事。”

杨再兴虽仍有不满,却也知道岳飞考量周全,只得拱手领命:“末将遵命。” 说罢转身快步离去。

另一边,袁谭、袁尚与蹋顿走在漫天风雪里,方才的佯装出的欣喜早已褪去,脸上冷得像结了冰。袁谭率先咬牙开口,语气满是怨怼:“可恶!岳飞竟只给一万石粮,真当我们袁家是要饭的不成!”

袁尚也跟着附和,语气带着几分不甘:“就是!赤崖城本是轲比能的屯粮重镇,当初破城时我看得清楚,粮仓堆得快到屋顶!他们宁愿把粮食拿去接济那些鲜卑牧民,也不肯多给我们一点,这叫什么盟友?”

蹋顿走在两人身侧,闻言叹了口气,劝道:“两位公子先息怒。如今我们的粮草全靠凉州接济,这时候与他们起冲突,实在不明智。”

“我当然知道!” 袁谭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若不是顾忌这个,我早领兵跟他们拼了!想我袁家四世三公,如今却落得靠人接济的下场,都是拜曹操所赐!等明年开春,我们打到辽东边境,定要让曹操知道,袁家还没绝种!至于岳飞他们……” 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先借他们的手除掉轲比能和步度根,我们再趁机收拢鲜卑的势力,到时候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了!”

蹋顿听了,眉头皱得更紧,忍不住提醒:“公子,话虽如此,可我们虽有八万兵马,粮草却捏在凉州手里。更别说他们还有那‘震天雷’—— 汤碗大小的黑球,丢出去能炸得地动山摇,威力骇人得很。”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袁谭兄弟瞬间沉默。两人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两个月前攻赤崖城的场景:当时轲比能的女婿郁筑革率重兵把守,城墙高厚,箭雨密集,双方僵持了整整三日。直到岳飞下令,岳家军推出简易投石车,将数十颗黑球抛向城墙与城门 —— 只听轰然巨响,赤崖城仿佛都在颤抖,城墙上火光冲天,碎石与断木纷飞,那道高耸的城门竟直接被轰塌。守城的鲜卑军吓得魂飞魄散,连他们麾下的士兵都看得呆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一想到震天雷的威力,两人心中便泛起寒意,先前的怨怼与算计也淡了几分,再没人提与凉州军为敌的话,只是默默加快脚步,往自己的军营走去。

蹋顿跟在两人身后,望着他们的背影,又叹了口气,这两位公子,自小在袁绍的庇护下长大,既不懂约束部下,自己又贪图享受,三万石粮半个月就挥霍一空,如今还想着算计别人。照这样下去,别说匡扶袁家基业,怕是连在草原立足都难。

风雪越下越大,将三人的脚印很快掩埋,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赤崖城的雪雾深处。

到了下午,连续肆虐三日的风雪骤然停歇,漠南草原的天空透出一丝惨淡的晴光。杨再兴带着一百多名岳家军亲卫,身披与积雪同色的白布,又领着几名袁军斥候,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跋涉了大半天,终于悄然抵达斡难河谷外围。

河谷下方,密密麻麻的帐篷像黑色的毒瘤,扎在白雪覆盖的地面上。杨再兴猛地竖起手掌,身后众人立刻俯身隐蔽在雪坡后,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凑到身旁袁军斥候耳边,压低声音问:“

那斥候眯眼打量片刻,声音带着几分凝重:“回杨副帅,是轲比能的亲弟弟苴罗侯!估摸着有八千兵马。按常理,他们劫掠完悉罗部落该立刻退走,想来是这两天风雪太大,路不好走,才冒险在这儿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