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室时,烛火依旧亮着,花木兰正坐在床榻旁,手中拿着一方未绣完的锦帕,见他推门进来,眼中闪过一丝嗔怪:“夫君刚回来就躲去黑楼,莫不是不喜欢我和腹中的孩儿了?”
陈宇噗嗤一笑,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是为夫不好,刚才在楼上想些军政之事,一时忘了时间,让夫人久等了。” 花木兰也忍不住笑了,顺势依偎进他怀中,手轻轻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声音温柔:“夫君心里有大事要忙,我懂。只是你刚回来,身子还乏着,别总把自己逼得太紧。方才我摸着想,这孩子要是个男孩,定要像夫君这般有担当;若是个女孩,便像我一样,能为夫君分些忧愁。”
陈宇心中一暖,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腹部,感受着生命的悸动:“无论男孩女孩,只要平安康健就好。”
花木兰眼中闪过暖意,突然直起身子,双手轻轻覆在陈宇的手背上,认真地问道:“夫君,可有为孩子想过名字?”
陈宇一愣,此前满心思皆是军政与天下大势,倒真没仔细琢磨过孩子的名字。他望着花木兰期待的眼神,缓缓收回思绪,指尖在她的腹上轻轻摩挲,认真思索起来。半响,他眼中闪过一丝笃定,轻声说道:“夫人,无论男女,都叫‘念凉’如何?陈念凉,念及的念,凉州的凉。”
花木兰口中轻念着 “陈念凉”,眉梢渐渐染上笑意,眼中满是认同:“念凉…… 夫君是要孩子无论何时,都要念及凉州的恩情,记着这里是我们的根?” 陈宇重重点头,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发丝,声音带着几分郑重:“正是此意。凉州于我,不仅是图谋天下的根基,更是让我有了‘家’的地方。若不是这片土地接纳我,若不是这里的军民追随我,我如今或许仍在漂泊。我要孩子记得,他的父辈是在凉州扎下的根,他的血脉里淌着凉州的安稳与坚韧,日后即便走得再远,也不能忘了这片让我们安身立命的土地。”
花木兰温柔地靠回他怀中,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憧憬:“好,就叫念凉。等孩子长大了,我便告诉他,他的名字里藏着父亲对凉州的牵挂,藏着我们一家人在姑臧城的安稳日子 —— 告诉他这里的百姓如何耕作,如何守城,告诉他父亲是如何让凉州从战乱飘摇,变成如今的国泰民安。”
陈宇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目光透过窗棂望向窗外的夜色。月光下,黑楼的剪影静静矗立,姑臧城的烛火依旧闪烁,像是无数双守护的眼睛。他轻声说道:“不止如此。待念凉懂事,我还要带他去看凉州的山川 —— 去祁连山脚下看牧民放马,去天水城看军工坊的匠人锻造,去黑楼看镇抚司的人如何守护这片土地。我要让他知道,‘念凉’不是一句空名,是要担起守护这片土地的责任。” 花木兰轻轻 “嗯” 了一声,指尖在他的掌心轻轻画着圈:“夫君想得长远,这样的名字,才配得上我们的孩子。有夫君在,有凉州在,念凉定会成长为有担当的人。”
烛火渐渐暗了些,窗外的夜色愈发宁静。陈宇低头看着怀中安然依偎的花木兰,感受着腹下生命的悸动,心中满是安稳,轻轻拍着花木兰的背,声音放得愈发柔和:“夜深了,夫人早些歇息吧。明日我带你去侯府的庭院走走,管仲先生说,院里种了些新移栽的海棠,春日里开得正好,也让念凉多晒晒太阳。”
花木兰笑着点头,在他的搀扶下躺卧在床榻上。陈宇替她掖好被角,待烛火渐弱,才轻手轻脚地躺在她身侧,将手臂轻轻环在她身侧,避开隆起的腹部。窗外月光如水,伴着姑臧城隐约的夜风声,两人一同坠入安稳的梦乡。
天刚蒙蒙亮,陈宇便悄悄起身,生怕惊扰了仍在熟睡的花木兰。他换上劲装,径直来到侯府后院的训练场 ,晨光中,长剑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剑刃划破空气的 “咻咻” 声与他沉稳的呼吸交织;时而又取下长弓,箭矢精准射中数十步外的靶心,箭羽颤动间,尽显凌厉身手。直到院外传来侍女轻细的脚步声,说夫人已起身,陈宇才收了招式,额间满是汗珠,却透着一股畅快。
回到房间时,花木兰已坐在镜前,由侍女梳理长发。见他回来,她笑着转头:“夫君今日练得格外久,定是在天水憋坏了。” 陈宇哈哈一笑,接过侍女递来的布巾擦汗:“许久未活动筋骨,确实该松松。” 待他去浴室清洗了汗渍,换上一身素雅常服,两人便在庭院的石桌旁共进早食,小米粥熬得软糯,配着腌菜与刚蒸好的麦饼,还有一碗特意为花木兰准备的鸡汤,简单却满是暖意。
“今日天气好,夫君要不要随我去逛逛姑臧的市集?” 花木兰喝着粥,轻声提议,“你虽在凉州多年,却总忙着军政,还没好好看过姑臧的热闹呢。” 陈宇心中一动,确实,他此前要么在西平征战,要么在陇西统筹,竟真没逛过这凉州第一大城的市集,当即点头:“好,今日便陪夫人好好走走。”
不多时,两人便出了侯府。纪纲已带着一队亲卫等候在门外,见他们出来,便要上前安排清场,按靖安侯的身份,出行本应驱散闲杂人等,以保安全。可陈宇却抬手打断:“不必清场,寻常百姓过日子不易,别扰了人家。你带着亲卫远远跟着便是,注意照看夫人,莫要靠太近。” 纪纲虽有些顾虑,却也躬身应下,只让亲卫分散在四周,远远护着。
刚走进市集街口,喧闹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与后世的集会不同,这里满是古朴的烟火气。街道两旁,摊贩们早早支起了摊子:有卖麦饼、胡饼的,面团在铁板上烙得金黄,香气直往人鼻尖钻;有卖布匹绸缎的,五颜六色的布料挂在竹竿上,随风飘动,引得路过的妇人驻足挑选;还有铁匠铺敞开着门,铁砧上 “叮叮当当” 的敲打声不绝,火星子溅起又落下;偶尔还能看到西域商人的身影,他们穿着异域风格的长袍,摊位上摆着亮晶晶的琉璃珠、毛茸茸的狐裘,还有装在陶罐里的香料,说着带着口音的汉话,与买主讨价还价。
陈宇牵着花木兰的手,慢慢走在人群中,感受着这份鲜活的烟火气 。他望着身旁穿梭的人群:有牵着孩子买糖人的妇人,有背着柴薪去售卖的樵夫,脸上都带着平和的笑意。陈宇轻声感叹:“没想到姑臧竟这般热闹。”
花木兰笑着点头,指着不远处一个摊位:“你看,那是西域来的商人,他们的东西最是新奇。” 两人走近,只见摊位上摆着不少精巧的小物件:有银制的小铃铛,晃动起来声音清脆;有木雕的小动物,憨态可掬;最显眼的,是一对挂在红绳上的长命锁,锁身是纯银打造,上面錾刻着简单的 “平安” 二字,边缘还缀着小小的银珠,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陈宇的目光一下子被这对长命锁吸引,他拿起其中一只,入手温润,指腹能触到银料的厚重感,虽不算成色顶尖的纹银,却也是实打实的足银。“店家,这对银锁怎么卖?” 他抬头问道。
西域商人是个高鼻深目的胡人,见他气度不凡,又牵着身孕的女子,连忙用生硬的汉话笑道:“郎君好眼光!这是小的从龟兹带来的,锁身是纯银,珠子是镀银,本想卖五百文一对。但今日是小的在姑臧开市第一天,想讨个好彩头,若是郎君诚心要,四百八十文便给您!”
陈宇没讨价还价,从袖中取出五枚百文钱的铜钱串递过去:“不用找了,这对锁我要了。” 商人喜出望外,连忙用细布将长命锁包好递来,嘴里还不停说着:“郎君大方!这锁能保小郎君或小娘子平安长大,是好兆头!”
陈宇接过布包,取出一只长命锁递给花木兰:“你看,这锁大小正合适,等念凉出生,便能戴在身上。” 花木兰指尖轻轻摩挲着银锁上的 “平安” 二字,阳光映在她眼底,满是温柔:“银质温润,还刻着吉祥话,念凉定会喜欢。”
正说着,街角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争执声。只见一位身着淡青襦裙的女子正站在布摊前,腰间系着一枚刻有 “麴” 字的银佩,那是凉州望族麴氏的族徽。女子身形纤细,发间仅簪着一支素银簪,却难掩容貌清丽: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尤其是垂眸整理布匹时,鬓边碎发随动作轻扬,竟让周遭喧闹都淡了几分。“店家怎能出尔反尔?方才说好这匹蜀锦是八文钱一尺,怎的转眼便要加价?” 女子声音清婉,却带着几分倔强。布店老板搓着手赔笑:“姑娘莫怪,这蜀锦是今早刚到的新货,方才算错了价钱,实在是对不住。”
陈宇见那女子腰间的族徽,心中了然,麴氏是凉州本土大族,早年麴义便是出自此族,虽与袁氏牵连,但族中仍有不少人留在凉州。他正欲让纪纲上前解围,却见花木兰已先一步走过去,轻声道:“这位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身上还有些银两,不如先借你周转?”
女子闻言抬头,望见花木兰隆起的腹部与她温和的神色,连忙欠身行礼:“多谢夫人好意,只是麴氏虽不比从前,却也不能平白受人恩惠。” 她转头看向老板,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案上,“这枚玉佩是祖传之物,虽不值大钱,抵这蜀锦的价钱应当足够。”
陈宇走上前,目光扫过那玉佩,玉质莹润泛着油脂光,分明是块成色上佳的和田玉,价值远胜蜀锦。他按住玉佩,对老板沉声道:“按原价卖给姑娘,差价我来补。” 转而看向女子时,语气已温和许多:“麴氏乃凉州望族,些许小事,不必介怀。”
女子闻言一怔,视线先是落在陈宇的暗纹锦袍与玉带之上,那是寻常士族穿不起的规制,再顺着陈宇的侧影望向远处,纪纲与亲卫腰间 “靖安侯府” 的制式腰牌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她心头猛地一震,连忙后退半步,重新整理衣襟,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原来是靖安侯!小女麴瑶,见过侯主、夫人。” 脸颊因紧张微微泛红,她又补充道:“家中母亲卧病,需蜀锦做件冬衣,才来市集采买,不想一时争执,惊扰了侯主与夫人。”
“靖安侯?” 这三个字像阵风似的,瞬间在喧闹的街道上传开。原本叫卖的商贩、赶路的行人都猛地停住动作,纷纷转头望向陈宇,眼神里满是惊愕与不敢置信。下一秒,街角一位提着菜篮的老丈率先跪倒在地,颤声高呼:“见过靖安侯!” 紧接着,像是得了信号一般,满街的人都齐刷刷跪了下去,密密麻麻的身影映着阳光,齐声高喊:“见过靖安侯!侯主千岁!” 声音洪亮得震得街边的幌子都轻轻晃荡,连远处的马蹄声都似被盖过。
陈宇没想到会引来这般阵仗,连忙上前一步,伸手去扶身边的老丈,高声道:“诸位乡亲快起来!不必多礼!” 又转头示意纪纲等人:“把老人家和孩子都扶起来,别磕着碰着。” 待众人陆续起身,他才继续说道:“凉州能有今日的安稳,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你们好好过日子,好好营生,便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百姓们望着他的眼神,崇敬中又多了几分亲近,这位侯主没有半点架子,是真的把他们放在心上。
这时,卖布老板攥着几枚银钱,快步从柜台后跑出来,双手将钱递到陈宇面前,语气带着几分激动:“侯主!这钱您可不能给!凉州能有如今的光景,全靠您操劳,小老百姓才能安稳做生意。这蜀锦就算小的孝敬您和夫人的,分文不取!” 陈宇笑着将钱推回去,指了指摊位上的蜀锦:“店家,你开门做生意,靠的是手艺和诚信,钱该收就得收。我若是拿了你的东西不给钱,岂不是坏了买卖的规矩?往后你还怎么和其他客人打交道?”
花木兰也在一旁笑着帮腔,伸手轻轻拍了拍布店老板的胳膊:“夫君说的是。你要是不收这钱,往后我们路过,可不敢再到你这来买布了。”
布店老板见陈宇夫妇态度坚决,眼眶微微发红,这才颤抖着双手接过铜钱,哽咽道:“侯主这般体恤我们小生意人,真是凉州百姓的福气!”
花木兰转头拉住麴瑶的手,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指尖,便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笑着说道:“无妨,谁都有急着办事的时候,别往心里去。” 又看向陈宇,眼中带着几分笑意:“说起来,前几日管仲先生还提过麴家有位才貌双全的女眷,如今见了麴瑶姑娘,倒觉得先生的话一点不假。”
陈宇顺着花木兰的话,目光落在麴瑶身上,见她怀里还抱着包好的蜀锦,便放缓了语气:“麴姑娘,这大街上人多嘈杂,说话多有不便。你这会儿若是没有急事,不如随我们回侯府喝杯茶?我也想向你了解些麴家近况,还有凉州士族如今的情况。”
麴瑶抱着蜀锦的手紧了紧,又很快松开,抬头时脸上已露出腼腆的笑意,眼波流转间更显清丽:“夫人谬赞了,小女不过略通些针黹,算不得什么才貌双全。” 她微微欠身,语气诚恳:“小女这会儿并无要紧事,靖安侯有任何疑问,小女定知无不言,绝不隐瞒。”
陈宇见她应下,便转头对纪纲吩咐:“你安排两个人,先把麴姑娘的蜀锦送回麴家,免得她抱着不方便。” 纪纲连忙应下,安排亲卫去办。随后,陈宇牵着花木兰的手,与麴瑶并肩朝着侯府方向走去。身后的亲卫紧随其后,街道上的百姓也纷纷驻足,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街角,才渐渐散去,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侯主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