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烛火通明，李越端坐主位，面色沉肃。柳黛烟坐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面上覆着一层轻纱，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芸香被带了上来，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头发也梳理整齐，但脸上惊惧犹存，跪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
“芸香，抬起头来。”李越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却并未过分凌厉。
芸香颤抖着抬起头，目光怯怯地扫过李越，当看到轻纱覆面的柳黛烟时，她似乎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疑惑。
“奴婢……芸香，叩见陛下，叩见……娘娘。”她声音沙哑，伏地叩首。
“平身吧。”李越道，“朕今日寻你前来，是想问你一些陈年旧事。你曾是端慧皇贵太妃身边的掌事宫女，朕问你，永和十三年端阳，太妃是否曾亲自批示，为当时的沈婕妤添过一枚羊脂玉如意佩的赏赐？”
芸香没想到皇帝开口问的是这个，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回陛下，确、确有此事。那日赏赐名录送来，太妃看过，不知为何，拿起朱笔……添了那枚玉佩。奴婢当时还觉得奇怪，太妃平日并不太理会这些……”
“那枚玉佩，后来去了何处？”李越追问。
芸香脸上露出挣扎和恐惧的神色，嘴唇哆嗦着，没有立刻回答。
柳黛烟见状，轻声开口，声音透过轻纱，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芸香嬷嬷，不必害怕。陛下与本宫今日寻你，并非要追究旧事，而是想知道真相。你可知道，那枚玉佩，关系重大，甚至牵连到如今的宫闱安宁。你若如实禀报，陛下念在你曾是太妃身边旧人，必会保全于你。”
芸香看向柳黛烟，目光在她覆面的轻纱上停留了片刻，又迅速垂下，似乎下定了决心，颤声道：“陛下，娘娘……那、那枚玉佩……其实……其实是一对。”
一对？！
李越和柳黛烟心中同时一震！
“说清楚！”李越身体微微前倾。
“是……是一对。”芸香仿佛陷入了回忆，声音带着一丝飘忽，“当年，先帝爷……曾命内府工匠，用同一块极品的羊脂玉，雕了一对一模一样的如意佩。一枚，赏赐给了端慧皇贵太妃。另一枚……赏赐给了……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后来的……端敬皇后（林怀钰）。”
端慧皇贵太妃和端敬皇后林氏，各有一枚形制完全相同的羊脂玉如意佩！
这个信息，如同惊雷，在李越和柳黛烟脑海中炸开！难怪对方要确认玉佩上的磕痕！因为仅凭形制无法区分，必须依靠独一无二的标记！
“那赏给沈婕妤的……”柳黛烟忍不住问道。
芸香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悲痛，也有愤恨：“太妃……太妃将自己那枚，添给了沈婕妤。奴婢后来才知道，那时太妃……已有身孕，但胎象不稳，心中惶恐。沈婕妤……也就是后来的贤太妃，时常去探望太妃，言语间多有‘关怀’，太妃心思单纯，竟将她引为知己……那玉佩，或许……是太妃感念其‘情谊’吧……”
李越和柳黛烟瞬间明了！端慧皇贵太妃在孕期将贴身的、与皇后同款的玉佩赠予了当时还是沈婕妤的贤太妃！这背后，贤太妃扮演了何等角色？是真关怀，还是包藏祸心的试探与布局？
“那太妃薨逝后，你带出宫的旧物中，是否包括另一枚玉佩？也就是……端敬皇后那枚？”李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隐隐感觉到，真相的核心，正在逼近。
芸香猛地抬起头，眼中泪水滚落，她重重叩首，声音带着哭腔与一种豁出去的决绝：“陛下明鉴！奴婢带出宫的，并非端敬皇后的玉佩！端敬皇后的玉佩，早在、早在太妃薨逝前，就不见了！”
“不见了？！”
“是！不见了！”芸香泣声道，“就在太妃发现……发现自己可能被人用了暗损身子、妨碍皇嗣的阴私手段之后不久，她珍藏的那枚、与端敬皇后一对的玉佩，就不翼而飞了！太妃当时又惊又怒又怕，却不敢声张……她怀疑是身边人做了手脚，却查无实证……直到她弥留之际，才拉着奴婢的手，断断续续地说……说那对玉佩，关乎……关乎天大的秘密……若将来……若有皇嗣留存，或许……能凭玉佩相认……”
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越和柳黛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更为惊人的秘密震住了。
一对玉佩，分别属于端慧皇贵太妃和端敬皇后林怀钰。
端慧皇贵太妃将自己的赠予了贤太妃。
端敬皇后的那枚，在端慧皇贵太妃被暗害期间神秘失踪。
而这对玉佩，竟可能关乎皇嗣存留与相认？！
那么，萧夜执着寻找的，究竟是哪一枚？他声称柳黛烟是他的血脉，依据难道就是……其中一枚玉佩？！是端慧皇贵太妃赠出的那枚，还是……端敬皇后失踪的那枚？！
柳黛烟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左臂，那粒朱砂痣在衣衫下隐隐发烫。玉佩……朱砂痣……皇嗣……
一个更加荒谬，却似乎更能串联起所有线索的猜测，在她心中疯狂滋生，让她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难道……难道自己……
她不敢再想下去。
李越显然也想到了某种可能，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猛地看向芸香，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芸香！朕再问你，端慧皇贵太妃当年……究竟生下了皇子还是帝姬？那个孩子，现在何处？！”
芸香被帝王骤然爆发的凌厉气势骇得瘫软在地，涕泪交流，仿佛回忆起了最恐怖的往事，她张了张嘴，却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激动，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密室内，只剩下她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和烛火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
真相，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即将被彻底撕开。而那背后显露的，究竟是怎样的残酷与惊心动魄？
血夜惊风，揭开的旧疤，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鲜血淋漓，更加撼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