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已凝固成冰。方才那撕裂天穹、映照归墟血诏的恐怖异象,那穿透空间门户清晰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泣血遗诏,那柳诗窈冰冷宣告的“人神共诛”,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碎了朝堂维持了十数年的虚伪平静。
龙椅空悬。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盘龙金椅,此刻在殿外投射进来的、被污血异象染得诡异莫名的天光下,显得如此刺眼而可笑。萧宸睿死了!那个以铁血手腕、深不可测修为镇压朝野十数年的“陛下”,那个端坐龙椅的“弑君篡位者”,竟然在万里之外的归墟海底,被一个他们以为早已灰飞烟灭的女人……撕成了碎片!血诏为证!天地共鉴!
巨大的空间投影如同四块悬浮在天穹的、冰冷无情的幕布。归墟海底的惨烈战场,血光翻腾;太庙的庄严肃穆,香火缭绕;玉玺殿的幽深神秘;社稷坛的恢弘大气;还有那午门外,仿佛依旧能闻到血腥味的刑场高台……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伪朝的血腥根基。
群臣如同泥塑木雕。文官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宽大的袍袖下,手指冰冷僵硬。武将紧握佩刀刀柄,指节发白,盔甲下的肌肉紧绷,眼神复杂地在惊骇、茫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间转换。吴远亮一身玄甲,如同铁塔般矗立在武将班列最前方,面沉如水,唯有鹰隼般的锐利目光,死死盯着太庙空间门的方向,全身肌肉调整到最佳状态,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
“妖……妖言惑众!此乃妖术!是柳氏余孽的幻象!是……是归墟妖魔乱我大梁!”一个尖利颤抖的声音猛地划破死寂。礼部尚书赵文谦,须发皆张,老脸涨成猪肝色,手指颤抖地指着殿外天空的投影,嘶声力竭。他是萧宸睿一手提拔的心腹,是伪朝礼制的鼓吹者,更是当年力主严惩柳氏、将柳诗窈定为“妖妃”的急先锋。“陛下……陛下乃真龙天子!岂会……岂会被这妖妇所害!定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一道被柳诗窈以无上神力强行扭转轨迹的污秽天雷,如同灭世的审判之矛,裹挟着令凡人灵魂冻结的污秽与毁灭气息,从归墟的空间门中射出,瞬间贯穿了连接太庙的空间通道!
轰——!!!!
刺目的暗红雷光,撕裂了帝都上空铅灰色的云层,精准无比地、带着天罚般的威严,狠狠劈在了大梁太庙那象征着至高神圣的金顶之上!
没有声音能形容那一刻的恐怖。
太庙那凝聚了数百年信仰、加持了无数阵法、坚固无比的金顶琉璃瓦,在污秽天雷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刺目的暗红雷光瞬间爆开!无数金色的琉璃碎片混合着燃烧的木梁砖石,如同火山喷发般,裹挟着刺鼻的焦糊味和硫磺般的恶臭,轰然四溅!
暗红色的电蛇在太庙内部疯狂流窜、炸裂!供奉着大梁历代帝王神位、肃穆庄严的殿堂,瞬间化为人间炼狱!紫檀木的神龛在雷火中扭曲、爆裂,金丝楠木的梁柱被点燃,熊熊燃烧!那些象征着萧宸睿伪朝正统、被他强行塞入太庙享祭的所谓“功勋大臣”牌位,在狂暴的雷霆与火焰中,如同被投入炼狱的枯叶,瞬间化为飞灰!
最为讽刺的是,在太庙正殿中央,那高高在上、仅次于帝王神位、象征着萧宸睿“不世之功”的紫金牌位,在污秽雷霆的集中轰击下,连一息都未能支撑,便在一阵刺目的暗红强光中,无声无息地……化为了最细微的黑色粉尘!连同它下方那张为萧宸睿“御驾亲临”祭祖而特设的、铺着明黄锦缎的龙椅形制坐榻,也在雷火中轰然解体,金丝楠木的骨架燃起熊熊大火!
天雷劈太庙!伪朝金顶崩!牌位化飞灰!
这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的“天罚”,如同亿万把冰冷的钢刀,狠狠剐过金銮殿上每一个大臣的心脏!
“噗——!”赵文谦浑身剧震,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胸前象征一品大员的仙鹤补子。他踉跄后退,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太庙空间门内那炼狱般的景象,看着那象征着萧宸睿“正统”的牌位化为乌有,最后一丝侥幸和支撑彻底崩塌。信仰的支柱轰然倒塌,只剩下被真相撕裂的剧痛和无边的恐惧。
“先帝……血诏……天罚……报应!报应啊!!!”他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如鬼嚎的尖叫,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疯狂与绝望,仿佛要将灵魂都嚎叫出来。“老臣……老臣有罪!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先帝!愧对大梁——!”
话音未落,在满朝文武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这位三朝老臣,伪朝礼制的最大维护者,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撞向金銮殿那根粗大的、雕刻着盘龙祥云的蟠龙金柱!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鲜血,刺目的、温热的鲜血,如同泼墨般,瞬间溅满了那金碧辉煌的蟠龙柱身,顺着威严的龙鳞纹路,蜿蜒流淌而下,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迅速汇成一滩不断扩大、触目惊心的血泊。赵文谦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柱下,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着,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穹顶,残留着极致的悔恨与恐惧。
金銮殿内,死一样的寂静被彻底打破。有人发出短促的惊呼,有人倒吸冷气,更多的人则是面如死灰,身体抖如筛糠。赵文谦的鲜血,像是最残酷的烙印,宣告着伪朝时代的终结和一个以血与火开启的新时代的降临。那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殿外空间门中传来的太庙燃烧的焦糊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吴远亮眼中厉色一闪,在赵文谦头颅撞上金柱的瞬间,他已如同猛虎出闸!
“禁军何在!”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在金銮殿,瞬间盖过了所有混乱的声响。
“在!”殿外值守的禁军精锐齐声应和,声震屋瓦,带着铁血的煞气。
“封闭宫门!九门落锁!无本将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斩!”吴远亮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目光如电扫过殿内那些蠢蠢欲动、眼神闪烁的官员,“各部官员,各归其位!擅离职守、传播谣言、图谋不轨者,视同叛逆!格杀勿论!”
铿锵有力的命令,伴随着殿外禁军甲胄碰撞、脚步奔跑的密集声响,如同冰冷的铁网,瞬间笼罩了整个风雨飘摇的帝都皇宫。混乱被强行遏制,但空气中弥漫的恐慌和暗流,却更加汹涌。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殿外那巨大的空间门户,投向归墟之底那个赤发飞扬、硬撼天雷的身影。
归墟之底,污血翻涌。
柳诗窈擎天托举的右臂微微颤抖,暗金流光下的肌肤裂痕更深,金色的血液顺着小臂流淌,滴落在脚下的石化巨指上,发出“嗤嗤”的轻响。强行扭曲污秽天雷,那反噬之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她经脉中攒刺。头顶上方,太庙空间门内那金顶崩塌、牌位化灰的景象,清晰地映入她的漩涡之眼。
代价,沉重。但,值得!
那污秽天雷,成了她手中最锋利的刀!斩碎了伪朝最后一块遮羞布!劈开了笼罩大梁十数年的黑暗!
她缓缓收回微微颤抖的右臂。左手,依旧紧握着那卷在三色神焰中熊熊燃烧、帝血真言光芒万丈的血诏!暗红的漩涡之眼,冰冷地扫过下方。
紫鳞瘫软在污浊的海底淤泥中,手中的紫珠权杖早已脱手,斜插在不远处。他深紫色的脸上再无半分族长的威严与贪婪,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死灰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方才那天雷之威,那空间挪移的恐怖,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反抗意志。他身后的紫鳞卫更是匍匐在地,如同受惊的鱼虾,连抬头直视的勇气都已丧失。
更远处,遭受双重重创的鲛姥,庞大的身躯痛苦地蜷缩着,巨大的头颅低垂。那只被彻底轰碎、只剩下一个流淌着暗金熔岩血液巨大窟窿的左眼,以及布满裂痕、痛苦扭曲的右眼,都死死地、带着一种源自远古血脉的敬畏与臣服,望向柳诗窈的方向。它口中发出低沉、悠长、如同大地脉动般的“呜噜”声,这声音不再充满暴戾与警告,而是……一种古老生灵对更高位格存在的……臣服低鸣!归墟的守护巨神,在绝对的力量与那血诏中蕴含的皇道龙气和柳诗窈身上三重神性交织的威压面前,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
整个污血翻腾的归墟之底,只剩下那四道巨大的空间门无声矗立,以及那卷悬浮在暗金龙形光柱中、如同燃烧星辰般的血诏真言,散发着煌煌正朔之光,映照着这片古老战场的血腥与臣服。
柳诗窈深吸一口气,归墟冰冷污浊的气息涌入胸腔,却点燃了她眼中更炽烈的火焰。她缓缓抬起左手,将那燃烧的血诏高高举起!暗红漩涡之眼穿透层层空间,仿佛直视着帝都金銮殿上每一个惶恐的灵魂,直视着大梁万里河山的每一个角落。
冰冷、清晰、蕴含着无上威严与不容置疑意志的声音,再次响彻天地,穿透空间的阻隔,如同神谕般烙印在每一个仰望者的心神深处:
“伪帝萧宸睿,弑君篡位,人神共诛,业已伏诛!”
“本宫柳诗窈,奉先帝血诏,为帝师,摄朝纲!”
“山河破碎,乾坤待整。凡我大梁子民,当遵血诏,拥正朔!”
“待储君萧明钰归位,承继大统,重光日月!”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帝都朝堂的丹墀之上,敲打在万里山河的脊梁之上!
金銮殿内,群臣噤若寒蝉。赵文谦的血迹在蟠龙柱下尚未干涸,那宣告如同无形的枷锁,套在了每个人的脖颈上。吴远亮按剑而立,玄甲反射着殿外异象的冷光,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面无人色的面孔,最终定格在空悬的龙椅之上,眼底深处,一丝属于武将的、对即将到来的剧变与机遇的灼热,悄然燃起。
归墟海底,紫鳞挣扎着,在鲛姥那臣服的呜咽声和柳诗窈那如同实质的威压目光下,艰难地、屈辱地弯曲了强健的腰背,低下了那颗深紫色的头颅。他身后的紫鳞卫更是将头颅深深埋进污浊的淤泥里,如同卑微的尘埃。
柳诗窈独立于巨指之巅,赤金长发在神力激荡下猎猎狂舞,暗金、赤金、月白三色神辉在她周身流转,与那燃烧的血诏光芒交相辉映。脚下是污血与骸骨,头顶是洞开的社稷之门。血诏燃尽污秽,天雷劈开混沌,空间贯通阴阳。
这万里山河为棋盘,众生为子的棋局,终于在她涅盘归来、血诏重现的这一刻,落下了第一颗定鼎乾坤的棋子。
她俯瞰着这片被她强行打通、连接了归墟与帝都的奇异战场,感受着血诏中先帝残魂那沉甸甸的托付与山河社稷无声的呐喊。漩涡之眼深处,那一点赤金星芒,前所未有的璀璨。
帝师临朝,摄政天下。
山河为聘,棋局已开。
这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