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血神锋的剑尖,距离萧宸轩的眉心,不过三寸。
赤金色的剑锋流转着焚灭万邪的微光,那金凤浮雕的双目仿佛活了过来,冰冷地注视着当朝天子。剑身散发出的无形锋锐,割裂了两人之间粘稠的空气,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嘶嘶声。石室内弥漫的烟尘,在靠近剑锋一尺范围时,便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消散。
萧宸轩伟岸的身躯绷紧如拉满的强弓,背靠着冰冷湿滑的石壁。方才毁灭风暴的冲击,加上强行压制灵魂层面的创伤,让他此刻气血翻腾,喉头腥甜,护体的龙气在柳诗窈那柄新生神剑的绝对锋芒压迫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只能勉强凝聚于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
他的帝王威仪并未消失,但那深邃如渊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剑指眉心的惊怒,有丧子之痛的余烬,有对柳诗窈铸剑神威的深深忌惮,更有一丝…被最信任之人骤然背弃的、冰锥刺骨般的剧痛与不解。
“柳诗窈!”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极力压制的沙哑与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你…这是何意?!把剑…放下!”
没有回应。
柳诗窈仿佛化作了一尊冰冷的玉雕,唯有那双燃烧着赤金火焰的眸子,死死地钉在萧宸轩脸上。那目光穿透了帝王威严的屏障,直刺灵魂深处,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审视与…审判!剑尖纹丝不动,稳得可怕,其上的寒意,比这地底石室的阴冷更甚百倍,让萧宸轩眉心的皮肤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与刺痛。
她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那柄由凤印熔铸、沾染了她与萧宸轩精血、更承载了千百婴灵纯净怨念之火的神剑,此刻在她手中,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鸣,渴望着仇敌的鲜血。
“娘娘!不可!” 赵铎肝胆俱裂的嘶吼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刚刚从毁灭风暴的余波和虫潮的冲击中缓过一口气,铠甲破碎,浑身浴血,此刻却连滚带爬地扑到柳诗窈身侧,不敢触碰那柄神剑,只能张开双臂,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挡在剑锋与萧宸轩之间,声音带着哭腔:“娘娘息怒!殿下是天子!是您的夫君啊!这其中必有天大的误会!娘娘!您看看清楚!是殿下啊!”
几名同样幸存的亲卫也挣扎着聚拢过来,脸上带着惊骇与茫然,却本能地做出护卫的姿态,尽管他们的刀剑在凰血神锋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可笑。
柳诗窈的目光,终于从萧宸轩脸上移开了一瞬,落在了赵铎那张焦急、忠诚、布满血污的脸上。那眼中的赤金火焰似乎跳动了一下,一丝极淡的、属于“柳诗窈”的波动稍纵即逝,但随即被更深的冰寒淹没。她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摩擦,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
“误会?” 她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冰冷的目光再次锁死萧宸轩,“萧宸轩,十年前,昭华殿,我的妹妹柳柔烟…是怎么‘病逝’的?”
“柔烟”二字出口的瞬间,萧宸轩的瞳孔猛地一缩!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击中!他脸上强行维持的威严出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裂痕,眼神深处掠过一抹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沉痛与…某种深埋的阴霾。
“她…不是…” 萧宸轩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地吐出几个字,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无法继续。
“不是什么?!” 柳诗窈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凤唳裂空,带着滔天的悲愤!她握着剑柄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惨白,凰血神锋的嗡鸣声瞬间变得尖锐刺耳,赤金光芒暴涨!“不是什么病逝夭折,而是被你!被这深宫!被这吃人的皇权!为了滋养那个毒妇的邪骨!生生砌进了这堵墙里!成了她永生的养料!成了这万千婴灵中的一具枯骨!”
她的剑尖猛地向前递进一寸!那恐怖的锋芒几乎要刺破萧宸轩眉心凝聚的龙气!
“娘娘!” 赵铎惊骇欲绝,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柳诗窈的手臂。
“滚开!” 柳诗窈周身赤金火焰猛地一炽!一股沛然莫御的灼热巨力轰然爆发!
砰!
赵铎如遭重锤,闷哼一声,整个人被狠狠弹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石壁上,喷出一口鲜血,萎顿在地,一时竟无法起身!其余亲卫更是被这股气势所慑,连连后退,脸色煞白。
柳诗窈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萧宸轩脸上,赤金色的火焰在她眼中疯狂燃烧,几乎要溢出来:“萧宸轩!回答我!柔烟…是怎么死的?!她手腕上那个刻着‘柔烟’的银镯,是我亲手所赠!她的骸骨就在那里!” 她空着的左手猛地指向崩塌的寒玉尸墙深处,“你敢说…你不知情?!这深宫之中,楚云容只手遮天,但若没有你的默许,没有你萧氏皇权的庇护,她岂敢!岂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罄竹难书的滔天恶行?!用我妹妹…用这千百婴孩的命…来换她的长生?!”
每一个质问,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萧宸轩的心上。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柳诗窈话语中揭示的真相,那寒玉尸墙中套着银镯的婴骸,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将他心中某个尘封多年、鲜血淋漓的角落狠狠剖开!
他无法反驳。
十年前,昭华殿,那个粉雕玉琢、却先天不足的小女婴…那个他曾在无人时偷偷抱过、感受过她微弱心跳的柔软生命…她的“病逝”…确实疑点重重!他并非没有察觉楚贵妃势力的手眼通天,并非没有怀疑过某些阴私…但彼时,朝局诡谲,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勋贵掣肘,楚氏一族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初登大宝,根基未稳…
他曾派人秘密追查,线索却如同石沉大海。最终,在重重压力与权衡利弊之下,在柳诗窈痛不欲生的悲泣声中…他选择了将那份疑虑深埋心底,用帝王的威严将此事盖棺定论,化作深宫档案中一行冰冷的“夭折”记录…
默许?庇护?他从未授意楚云容去戕害一个婴孩!但…他的不作为,他的权衡,他为了所谓大局的隐忍…何尝不是一种纵容?何尝不是为楚云容的邪术,为这堵寒玉尸墙,提供了最肥沃的土壤?!
巨大的愧疚、迟来的悲恸、被最亲近之人如此逼问的屈辱,以及帝王尊严被彻底践踏的暴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滚、冲撞!他看着柳诗窈那双燃烧着仇恨与绝望的赤金眼眸,看着她手中那柄足以威胁他性命的神剑,一股积压已久的、属于帝王的暴戾之气,混合着龙气,轰然爆发!
“柳诗窈——!!!” 萧宸轩猛地挺直脊背,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金色的龙气如同怒海狂涛,从他体内汹涌而出,瞬间将逼近眉心的剑锋逼退半尺!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暴怒取代,只剩下帝王不容亵渎的威严与冰冷的杀机!
“朕乃天子!是这万里江山之主!朕行事,何须向你解释?!放下你的剑!否则,休怪朕…不念旧情!” 他右手猛地按向腰间,那里虽无佩剑,但一股凌厉无匹、引而不发的剑意已然凝聚!空气仿佛凝固,无形的剑气切割着地面,发出嗤嗤声响!这是帝王之怒,亦是天子剑道!
“不念旧情?” 柳诗窈眼中的赤金火焰陡然凝固,随即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原,那冰原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绝望与疯狂。“萧宸轩,从你将柔烟的命视作草芥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便只剩下血仇!再无旧情!”
“杀——!”
最后一个字,如同点燃火药桶的引信!
柳诗窈动了!没有半分迟疑!凰血神锋发出一声撕裂灵魂的激昂长鸣!剑身上的金凤仿佛振翅欲飞!她双手握剑,将体内因铸剑和心神剧震而残余不多的涅盘真元,连同那焚尽八荒的血仇怒火,尽数灌注于剑身!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却仿佛能切开时空界限的赤金剑罡,从凰血神锋的剑尖激射而出!剑罡所过之处,空间被无声地撕裂开一道漆黑的细痕!毁灭性的高温与净化万邪的意志瞬间锁定了萧宸轩!
这一剑,快!超越了凡人感知的极限!狠!凝聚了柳诗窈此刻所有的生命与意志!绝!带着斩断一切、同归于尽的决绝!
目标,直取萧宸轩的心脏!
“陛下!” 赵铎目眦欲裂,绝望嘶吼!他挣扎着想扑过去,却已来不及!
面对这焚灭一切、避无可避的绝杀一剑,萧宸轩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帝王的本能让他瞬间做出了反应!他放弃了所有防御的姿态,将体内沸腾的龙气与凝聚的剑意,不顾一切地压缩、凝聚于胸前!
嗡——!
一面由纯粹龙气与天子剑意瞬间凝结而成的、半尺见方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暗金色菱形龙鳞护心镜,在他胸口要害处骤然浮现!鳞片之上,古老的龙纹流转,散发出坚不可摧、万法不侵的煌煌帝威!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神通——真龙逆鳞!
赤金剑罡,瞬息即至!
轰——!!!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两颗星辰核心碰撞的恐怖闷响!
嗤嗤嗤——!!!
刺眼到极致的金红两色光芒在碰撞点轰然爆发!如同在石室中引爆了一颗小型的太阳!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疯狂扩散!
咔…咔嚓嚓!!!
坚固的石室地面如同脆弱的琉璃,以碰撞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至整个石室!碎石如同失去了重力般被震得悬浮起来!距离稍近的几名亲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这毁灭性的冲击波直接震碎了内脏,七窍流血地瘫软下去!石室入口处,刚刚被赵铎带人勉强堵住的通道,碎石轰然坍塌,将内外暂时隔绝!
赵铎被这恐怖的冲击波再次掀飞,狠狠撞在石壁上,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
光芒的中心!
赤金剑罡如同最锋利的钻头,死死钉在那面暗金色的龙鳞护心镜上!剑罡蕴含的焚灭之力与护心镜的帝王龙威疯狂地相互湮灭、对冲、爆炸!
护心镜上光芒狂闪,龙纹剧烈扭曲、明灭不定!细密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撞击点蔓延开来!萧宸轩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赤红,又转为金纸般的惨白!他咬紧牙关,牙龈都渗出血丝!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双脚深陷进崩裂的地面!那剑罡蕴含的恐怖力量,透过护心镜,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四肢百骸,疯狂灼烧着他的经脉!更有一股源自血脉本源的涅盘意志,带着净化与审判的意味,冲击着他识海中那属于帝王的骄傲壁垒!
他死死支撑着,龙气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疯狂注入护心镜,试图修复裂痕,抵挡那焚灭一切的剑罡!
然而,凰血神锋的力量,源自凤印权柄、帝王精血、涅盘真意、以及千百婴灵最纯净的怨念之火!它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与萧宸轩的力量同根同源!此刻被柳诗窈以血仇为引,以命相搏地催动,竟隐隐带着一丝…克制龙气的特性!
咔嚓——!
一声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那面坚不可摧的龙鳞护心镜,中心处,终于被赤金剑罡钻开了一个米粒大小的孔洞!
虽然剑罡的力量也在飞速消耗,变得极其微弱,但就是这一点点穿透护心镜的赤金锋芒,带着柳诗窈最后的不灭意志与焚世血仇,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了萧宸轩胸口的龙袍!
嗤——!
一股皮肉被瞬间灼焦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