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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凤阙囚凰(2 / 2)

“废物。”影枭松开手,语气毫无波澜,却比任何辱骂更刺骨。“继续。炼魂炉的火,可不会等人。”

嬷嬷的戒尺再次重重落下,抽在她挺直的脊背上:“听见没有!收起你那身贱骨头!你现在是皇后娘娘!”

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日复一日。柳诗窈如同一块被投入熔炉的顽铁,在绝望的火焰中反复锻打、扭曲、变形。属于“柳诗窈”的棱角被强行磨平,属于“姚莫心”的虚假外壳被一层层覆盖、粘贴。支撑她没有彻底崩溃的,唯有灵魂深处那微弱却始终不曾熄灭的双生劫联系,以及每一次意识模糊时,那熔炉中江柔烟无声呼唤的幻影。

柔烟,再等等我……姐姐一定……带你出去……

“吉时已到——!恭迎皇后娘娘——!”

尖利高亢的宦官唱喏声,穿透重重宫阙,在森严的皇城内回荡。沉重的礼乐轰然奏响,钟鼓齐鸣,庄严肃穆,却透着一股子令人窒息的压抑。

凤仪宫正殿,此刻门户洞开。殿外,白玉铺就的广场上,黑压压跪满了身着各色品级朝服的文武百官、内宫女官和太监。所有人都低垂着头颅,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敬畏、疑惑和深层恐惧的沉默。

大殿之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冰。

柳诗窈——不,此刻她只能是“姚莫心”——身着那身象征着无上尊荣的玄色百鸟朝凤袍,头戴沉重的九凤衔珠赤金冠,站在大殿中央。繁复的礼服如同枷锁,压得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凤冠垂下的珠帘遮住了她大半面容,也隔绝了外界探究的目光。透过晃动的珠串缝隙,她能看到大殿丹陛之上,那高高在上的九龙金漆宝座。

宝座上,端坐着一个男人。

大楚王朝的帝王——夜鸿弈。

他身着玄色绣金龙的常服,身形挺拔,面容在冕旒垂下的玉藻后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穿透珠帘与距离,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阴鸷,死死地锁定在殿中“皇后”的身上。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柳诗窈的每一寸伪装,试图穿透这华丽的皮囊,看清内里到底是人是鬼。

苏霓凰身着仅次于皇后的贵妃礼服,妆容精致,仪态万方地侍立在龙椅旁侧稍后的位置。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喜交加的激动神情,仿佛为皇后的“死而复生”由衷地感到欣慰。然而,她那微微上翘的唇角,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如同毒蛇般冰冷的光芒,只有低垂着头的柳诗窈能隐约捕捉到。皇后(苏霓凰)的手指,看似无意地轻轻拂过龙椅的扶手,指尖那枚暗红色的诡异戒指,在殿内明亮的宫灯下,反射出一抹令人心悸的幽光。

“臣妾……”柳诗窈强迫自己开口,喉咙因药汤的灼烧和极致的紧张而干涩刺痛。她必须模仿姚莫心的声音,模仿她的语气。她缓缓抬起头,隔着珠帘,迎向夜鸿弈那审视的目光,努力调动着被强行灌输的记忆,试图在眼中凝聚起姚莫心看向皇帝时那种特有的、带着哀愁与深情的柔光。“蒙陛下天恩庇佑……得以……重返人间。”声音清冷柔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哽咽,几乎与记忆中姚莫心的声线重叠。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所有朝臣的头垂得更低,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皇后死而复生,此事太过诡谲离奇,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但帝王的意志和苏贵妃(苏霓凰)的强势推动下,无人敢质疑。此刻,皇帝的态度,将决定一切。

夜鸿弈久久没有回应。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在柳诗窈身上一寸寸扫过,从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到她珠帘后努力维持平静的脸庞,再到她身上那件象征着身份的凤袍。那目光充满了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和更深的怀疑。时间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柳诗窈几乎窒息,后背的冷汗浸透了内衫,与尚未愈合的鞭伤摩擦,带来一阵阵刺痛。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时,夜鸿弈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喜怒:“皇后……受苦了。回来便好。”他抬起手,对着殿下的“姚莫心”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赐座。”

“谢……陛下。”柳诗窈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几乎虚脱。在宫女的搀扶下,她僵硬地走到丹陛下早已设好的凤椅上坐下。沉重的凤冠压得她颈椎生疼,视线都有些模糊。

繁琐而压抑的复见仪式继续进行。百官按品级上前,行跪拜大礼,山呼“皇后娘娘千岁”。每一次叩拜,每一次呼喊,都像沉重的石头砸在柳诗窈心上。她端坐在凤椅上,努力维持着姚莫心应有的、温婉中带着一丝忧郁的仪态,手指却在宽大的袍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再次陷入掌心。

仪式接近尾声。就在柳诗窈以为这炼狱般的场面即将结束时,一个穿着二品文官服饰、须发皆白的老臣,突然出列,扑通一声跪在大殿中央,声音悲怆而洪亮:

“陛下!皇后娘娘!老臣斗胆!娘娘凤体‘初愈’,实乃天佑大楚!然,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心!苏贵妃娘娘虽代掌凤印多年,贤良淑德,然终非中宫正位!如今真凤归位,臣泣血恳请陛下,为社稷安稳,为后宫纲纪,请皇后娘娘重掌凤印,正位中宫,母仪天下!”

此言一出,如同巨石投入死水!

整个大殿瞬间骚动起来!无数道目光,或惊愕,或恍然,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射向丹陛之上的苏霓凰和端坐凤椅的“姚莫心”!

这老臣看似在恭请皇后复位,实则字字诛心,直指要害!这是在逼宫!逼苏霓凰交出把持多年的后宫大权!

柳诗窈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透过珠帘,清晰地看到苏霓凰脸上那完美无瑕的“欣慰”笑容瞬间僵硬,眼底的阴鸷如同实质般翻涌而出,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苏霓凰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抚过袖口,指尖那枚暗红戒指,似乎有微光一闪。

而丹陛之上的夜鸿弈,冕旒后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深邃的目光在老臣、柳诗窈和苏霓凰之间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姚莫心”身上,带着一种更深沉的探究和一丝……冰冷的压力。

“皇后意下如何?”夜鸿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大殿的骚动,带着帝王的威压,直接砸向柳诗窈。

大殿死寂,落针可闻。无数道目光如同无形的箭矢,穿透珠帘,聚焦在柳诗窈身上。那老臣涕泪纵横的恳求还在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钩子,将她推向苏霓凰杀意沸腾的深渊。

重掌凤印?这无疑是在苏霓凰的心头剜肉!柳诗窈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吐出一个“是”字,下一秒,柔烟在熔炉中的煎熬将瞬间加剧,甚至……灰飞烟灭。

珠帘在眼前微微晃动,折射着殿内煌煌的灯火,迷离了视线。柳诗窈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苏霓凰那冰冷刺骨的眼神上移开,迎向丹陛之上夜鸿弈那充满审视和压力的目光。她藏在凤袍广袖中的手,指甲已深深嵌入血肉,剧痛刺激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臣妾……”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是姚莫心那清冷柔和的调子,却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疲惫,仿佛这盛大的仪式和突如其来的压力已让她不堪重负。她微微侧首,隔着晃动的珠帘,“看”向苏霓凰的方向,努力在眼中凝聚起属于姚莫心的、那种毫无攻击性的温婉,甚至带着一丝感激。

“陛下,”柳诗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臣妾沉疴初愈,神思倦怠,四肢乏力,恐难当此重任。”她微微停顿,仿佛在积聚力气,也仿佛在斟酌词句,“这些年来,后宫安宁,诸事井井有条,全赖贵妃妹妹殚精竭虑,夙夜操劳。妹妹持重明理,处事公允,深得陛下信任,亦得六宫敬服。臣妾……实不忍因一己之身,使后宫再生波澜,徒增陛下烦忧。”

她微微垂下眼帘,珠帘遮住了她眼中所有的真实情绪,只留下一个温顺而识大体的剪影:“凤印之重,关乎宫闱安宁。臣妾恳请陛下,容臣妾静养些时日,待凤体稍安,再为陛下分忧不迟。如今……贵妃妹妹执掌凤印,实乃后宫之福,社稷之幸。” 字字句句,谦卑恭顺,将苏霓凰捧到了高处,也彻底推开了那烫手的凤印。

话音落下,大殿内一片沉寂。那跪地泣血的老臣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其他朝臣更是面面相觑,交换着复杂的眼神。这位“死而复生”的皇后,似乎与记忆中那个也曾温婉却自有风骨的姚莫心,有了微妙的不同?是劫后余生的惊惧磨平了棱角,还是……

苏霓凰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她看向“姚莫心”的目光依旧冰冷,但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如同打量棋子的审视。她微微扬起下巴,脸上重新浮现出那完美而雍容的笑意,对着夜鸿弈和殿中百官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

夜鸿弈冕旒后的目光在柳诗窈身上停留了许久。那目光锐利依旧,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似乎在判断她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怯懦,还是以退为进的隐忍。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皇后……深明大义。体恤贵妃辛劳,亦为后宫安稳计。朕心甚慰。”他挥了挥手,“凤印之事,容后再议。皇后凤体初愈,确需静养。来人,送皇后回昭阳宫。”

“臣妾……谢陛下体恤。”柳诗窈在宫女的搀扶下,艰难起身行礼。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脚踝镣铐留下的旧伤和背上的鞭痕同时叫嚣着剧痛。她低垂着头,任由宫女搀扶着,在百官各异的目光和沉重的礼乐声中,一步步退出这金碧辉煌、却比地牢更令人窒息的大殿。

昭阳宫——姚莫心生前居住的宫殿。如今,成了柳诗窈新的囚笼。

宫殿极其宽敞奢华,雕梁画栋,珍宝陈设无数,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熏香。然而,柳诗窈踏入殿门的瞬间,却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这里的一切都保留着姚莫心生前的布置,甚至梳妆台上的首饰、书案上的笔墨都未曾挪动,仿佛主人只是短暂离开。一种强烈的、属于逝者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无声地挤压着柳诗窈的神经。她感到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那是姚莫心残留的意念?还是这深宫之中无处不在的怨魂?

“皇后娘娘,奴婢婉茹(碧荷),奉苏贵妃娘娘懿旨,特来服侍娘娘。”两名容貌清秀、眼神却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漠的宫女迎了上来,恭敬地行礼。她们的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但柳诗窈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苏霓凰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比地牢的枷锁更严密。

“本宫乏了,都退下吧。”柳诗窈模仿着姚莫心的语气,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她需要独处,需要理清这乱麻般的局面。

“是。”婉茹和碧荷垂首应道,动作利落地指挥着其他宫人退下,但她们自己却如同两尊沉默的石像,退到了寝殿外间门口垂手侍立,显然,所谓的“退下”只是不进入内室,监视却无处不在。

寝殿终于只剩下她一人。柳诗窈强撑的力气瞬间抽空,踉跄几步,跌坐在冰冷华贵的凤榻边沿。沉重的凤冠被她粗暴地扯下,丢在一旁,扯得发髻散乱。她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鞭伤被汗水一浸,火辣辣地疼。

她颤抖着抬起手,看着掌心被指甲抠出的、深深的血痕。差一点……刚才在大殿上,面对夜鸿弈那穿透性的目光时,她差一点就控制不住眼中的恨意和杀机!顶替仇人,在仇人面前卑躬屈膝……这比任何酷刑都更煎熬。

柔烟……姐姐好累……

她疲惫地闭上眼,试图通过双生劫那微弱的联系感知妹妹的状态。然而,灵魂深处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彻底隔绝了。只有在她情绪剧烈波动时,才能模糊感应到熔炉中那永恒的痛苦。这死寂,比任何回应都更让她心慌。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寝殿门外。

“陛下驾到——!”宦官尖细的唱喏声穿透殿门,如同惊雷炸响在柳诗窈耳边!

夜鸿弈?!他怎么来了?!

柳诗窈的心脏瞬间停跳!刚刚卸下的伪装和片刻的喘息被彻底打破。她猛地站起身,巨大的惊慌让她手足无措。凤冠还丢在一旁,发髻散乱,脸上的妆容或许也因冷汗而有些斑驳……这副样子,如何能见驾?如何能瞒过那个心思深沉如渊的帝王?

“娘娘!快!”守在门口的婉茹反应极快,如同鬼魅般闪身进来,声音急促而冰冷。她动作麻利地抓起丢在一旁的凤冠,不由分说地按在柳诗窈头上,双手飞快地整理着她散乱的发髻。碧荷也迅速进来,拿起梳妆台上的粉盒和胭脂,蘸了水,用指尖极其快速地在她脸上晕染、补妆。她们的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训练有素的、执行命令的冷酷。

柳诗窈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她们摆布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和门外那沉稳的脚步声带来的压迫感。

就在婉茹刚将最后一缕发丝勉强塞进凤冠,碧荷的手指离开她脸颊的瞬间——

“吱呀。”寝殿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