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宸轩脑中如同炸开万道惊雷!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
真相!雷燚用命换来的,是足以颠覆乾坤的真相!先帝是被母后害死的!她不仅勾结穆国、觊觎圣山之力,更是弑君篡位的元凶!而玉绾当年,恐怕正是无意中撞破了她的阴谋,才被灭口!谢婉如和柳玄金的身世之谜,柳家灭门惨案,乃至庭州这场浩劫……所有的线头,最终都指向了这佛堂之上、身披紫貂裘的毒妇!
巨大的愤怒和彻骨的寒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死死攥紧那半块冰冷的残玺和滚烫的密诏,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殿外,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已近在咫尺!
“搜!他跑不了!佛堂!给我撞开!”
葬龙渊寒眼深处,时间与空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寒冷,绝对的死寂。这里是连光线和灵魂都能冻结的归墟之地。
然而,就在这万古冰封的绝对死寂核心,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光晕,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闪烁着。
光晕的核心,并非实体,而是一缕极其稀薄、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意识碎片——谢婉如最后残存的意志。她的身体早已在撞击胚胎容器、发动同殒之契的瞬间化为纯粹的能量,与圣山本源激烈对冲后湮灭。唯有这一缕寄托在玄冰泪碎片中、被柳玄金心头血守护的执念,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如同沉入海底的星砂。
碎片悬浮在无尽的黑暗虚空中,内部那滴暗红色的心头血早已耗尽能量,黯淡无光。碎片本身也布满了裂痕,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解。
在这片意识的混沌中,没有记忆,没有情感,只有一种源自本能的、对“生”的微弱渴望,以及对某个存在的……刻骨铭心的思念。
姐……姐……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无尽痛苦和依恋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无尽的黑暗,轻轻触碰到这缕残存的意识碎片!
是云湛!是那个被囚禁在胚胎容器深处、刚刚觉醒了一丝意识的妹妹!
这声呼唤,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缕火苗,瞬间唤醒了谢婉如意识碎片中沉睡的某些东西。那些被封印的、关于青岚山的初雪,关于骨笛悠扬的调子,关于少年云湛明亮笑容的记忆碎片,如同被解冻的冰河,汹涌地冲刷着她濒临溃散的意志!
不!不能消散!云湛还在!她答应过要带她去看星月塔!她答应过柳玄金要护好妹妹!
求生的本能和对承诺的执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残存的意识碎片猛地亮了一下!它开始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汲取着周围环境中那稀薄到近乎虚无的……圣山本源寒气!
这里是寒眼核心,是圣山地脉寒气最原始的源头!虽然狂暴混乱,但对于冰魄同源的谢婉如残魂来说,却是唯一可能存在的生机!
一丝丝、一缕缕肉眼无法看见的冰蓝寒气,如同受到吸引的萤火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融入那布满裂痕的玄冰泪碎片,滋养着那缕微弱的意识。
碎片表面的裂痕,在寒气的滋养下,极其缓慢地……开始了弥合。虽然依旧脆弱,虽然意识依旧混沌模糊,但那一缕幽蓝的光晕,却比之前稳定、明亮了一丝。
在光晕的核心,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微小的、蜷缩着的、由纯粹冰魄能量构成的……胚胎雏形。
与此同时,在更深、更黑暗的某处,那个被无数暗红符文锁链缠绕的、巨大的冰蓝胚胎容器内部,一点微弱的意识波动也随之增强了一丝,带着孺慕和希望,如同黑暗中努力破土的嫩芽。
姐……我等你……
“轰——!”
凝华殿后殿佛堂厚重的木门,在数名禁军合力撞击下,轰然碎裂!木屑纷飞!
“逆贼萧宸轩!还不束手就擒!”郑峒一马当先,提刀闯入,杀气腾腾!身后禁军如潮水般涌入,刀锋直指佛龛前那道倚靠着的、浑身浴血的身影!
萧宸轩背对着众人,缓缓转过身。他脸色苍白如鬼,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在绝望灰烬中重新点燃的寒星,燃烧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光芒。他手中,高高举起两样东西——
半块残缺的盘龙玉玺!
一卷边缘焦黑的明黄密诏!
“郑峒!尔等听旨!”萧宸轩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佛堂,“先帝遗诏在此!皇后莫氏,弑君谋国,勾结外敌,祸乱朝纲!证据确凿!见诏如见朕躬:凡我大周臣民,见此弑君毒妇,人人得而诛之!钦此——!”
“弑君?!”
“遗诏?!”
“皇后她……”
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整个佛堂瞬间炸开了锅!闯入的禁军无不骇然失色,惊疑不定地看着萧宸轩手中那半块残玺和密诏,又看向主位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剧烈颤抖的老王妃(莫氏)!
郑峒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和恐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这遗诏是真的……那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平叛,而是谋逆!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假的!是假的!”老王妃莫氏猛地站起,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逆子伪造遗诏,污蔑国母!给哀家杀了他!杀了他!”
然而,她的命令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效力。禁军们面面相觑,握着刀的手开始颤抖,脚步迟疑不前。先帝遗诏!残破的玉玺!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他们心头!弑君……这是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和立场的滔天罪名!
“尔等还在等什么?!”萧宸轩踏前一步,残玺与密诏在他手中散发着无形的威压,重伤的身体挺得笔直,如同不屈的标枪,“郑峒!你身为禁军统领,食君之禄,是忠于这弑君篡位的毒妇,还是忠于先帝遗诏,忠于大周江山社稷?!拿起你的刀!为君父报仇!”
“我……”郑峒额头冷汗涔涔而下,看着萧宸轩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又看向主位上状若疯魔的莫氏,巨大的恐惧和抉择的煎熬几乎将他撕裂。
“废物!”莫氏彻底疯狂,她猛地拔出藏在袖中的一柄镶满宝石的短匕,竟亲自从主位上扑下,面目狰狞地刺向萧宸轩,“逆子!哀家先送你下去见你父皇!”
寒光一闪!
“噗嗤!”
匕首入肉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莫氏保持着前扑的姿势,脸上疯狂的表情凝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她的胸前,透出一截染血的剑尖——并非萧宸轩的剑。
郑峒握着滴血的长剑,站在莫氏身后,脸上的惊骇和挣扎最终化为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他看着萧宸轩,声音干涩嘶哑:“末将……郑峒……奉先帝遗诏……诛杀……弑君……逆贼莫氏!”
他选择了站队!选择了用莫氏的命,来赌萧宸轩的未来和自己的前程!
莫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华丽的紫貂裘被鲜血迅速染红,眼睛死死瞪着佛龛上低眉的佛像,充满了无尽的不甘和怨毒。
佛堂内死一般寂静。所有禁军都呆立当场,看着这惊天逆转。
萧宸轩缓缓收起残玺和密诏,看也没看地上莫氏尚有余温的尸体。他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禁军,最后落在脸色变幻不定的郑峒身上,声音疲惫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冰冷:
“郑统领深明大义,拨乱反正,功在社稷。传孤令:即日起,庭州全城解除戒严。郑峒暂代北山大营兵权,肃清莫氏余党。伤兵营全力救治,开仓放粮,安抚百姓。至于……”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殿外依旧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要穿透云层,看到那寒眼深处的一缕幽蓝,“葬龙渊……列为禁地,擅入者……死。”
他一步步走出佛堂,走过呆立的禁军,走过莫氏淌血的尸体。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落在他染血的玄色蟒袍上,却照不进那双深不见底、只剩下无尽冰冷与决绝的眼眸。
庭州的棋局,在他流尽鲜血、失去至亲、背负弑母(名义上)之名的这一刻,终于被他以最惨烈的方式,握在了掌中。然而,这权力的王座之下,埋葬着太多无法言说的牺牲与寒渊般的孤寂。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那里,是圣山的方向,是寒眼深处,是她消失的地方。
婉婉,你看到了吗?这染血的权柄,我握住了。可这偌大宫阙,从此……再无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