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离散,一朝相认,竟是生死诀别。柳家的血仇虽报,莫震东已化为飞灰,但这代价……太重太重。
混乱的战场上,残余的穆国军队在圣山一击的恐怖威能下彻底崩溃,丢盔弃甲,如同无头苍蝇般向北逃窜。庭州守军和玄甲卫也伤亡惨重,幸存者望着城头那个跪在兄长尸体旁、如同冰雕般的素白身影,眼神充满了敬畏、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萧宸轩在卫兵的搀扶下,艰难地重新登上城头。他肩头的伤早已崩裂得不成样子,脸色灰败,每一步都踏在血与冰的混合物上。他看着谢婉如悲恸的背影,看着她怀中柳玄金冰冷的遗体,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卫骁的死,柳玄金的殒,庭州的满目疮痍……巨大的疲惫和悲凉几乎将他压垮。
他默默地走到谢婉如身边,脱下自己残破的玄色大氅,轻轻披在她单薄颤抖的肩上。
就在这时——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风铃摇曳的脆响,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城头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柳玄金手边那支染血的骨笛!
只见那骨笛断裂的茬口处,一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淡淡血色的幽蓝光点,如同萤火般缓缓飘起。光点在空中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带着一丝不甘的执念,然后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晃晃悠悠地、却又无比坚定地……飘向了北方。
飘向了那即将消散的、倒悬的圣山虚影。
谢婉如猛地抬头,冰蓝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体内的冰魄晶核和心口的血钥印记,在这一刻,同时感应到了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
那不是柳玄金的气息!那是……
云湛!
圣山一击的余威,让庭州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与寒冷。
倒悬于天的巨大山影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化作一片稀薄却无处不在的幽蓝光晕,笼罩着这座饱经摧残的边城。光晕之下,寒气刺骨,即便是盛夏的烈日也无法穿透这层来自异域的冰冷帷幕。城头、街道、废墟,所有暴露在光晕下的地方,都覆盖着一层永不融化的薄霜,在幽蓝的微光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泽。空气仿佛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刺痛着肺腑。
城楼之上,毁灭性的深坑边缘,幽蓝的寒气依旧袅袅升腾。坑洞光滑如镜的冰壁,倒映着谢婉如苍白如雪的脸。她跪坐在柳玄金冰冷的遗体旁,萧宸轩那件染血的玄色大氅披在她肩上,却丝毫驱不散她骨子里透出的寒意,也盖不住那深入骨髓的悲恸。
萧宸轩半跪在几步之外,由仅存的军医草草处理着肩头那个狰狞可怖、几乎贯穿的伤口。每一次绷带的缠绕都带来剧烈的抽搐,冷汗混着血水浸透了他的鬓角,脸色灰败得吓人。他沉默地看着谢婉如,看着她指尖一遍遍无意识地描摹柳玄金眉宇间那道熟悉的旧疤,看着她冰蓝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着巨浪般的痛苦与……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源自圣山力量的冰冷暴虐。
“殿下……”一名玄甲卫佰长踉跄着走近,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茫然,“穆国残兵已溃逃出百里,城中骚乱暂时平息……但,城西粮仓尽毁,伤兵营人满为患,药石奇缺……还有这寒气……”他抬头望了望那幽蓝的天幕,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恐惧,“冻死的人,比战场上死的还多……”
萧宸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疲惫的眼底是强行凝聚的锐利与沉重:“传令,能动的玄甲卫、府兵,全部出动!搜救伤员,扑灭余火,集中所有存粮、药物,优先供给伤兵与妇孺!征用城内所有空置房屋安置百姓,生火!能生多少火就生多少火!告诉所有人,这不是妖术,是穆国邪法!邪法必破,庭州……还没亡!”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穿透了刺骨的寒气,传入周围残兵耳中。麻木绝望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芒重新燃起。佰长重重抱拳:“遵命!”转身艰难地组织人手去了。
就在这时——
“哒哒哒哒……”
急促而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城头死水般的寂静。蹄铁敲打在覆盖薄霜的石板路上,声音格外刺耳。
一队人马出现在通往城楼的甬道口。并非玄甲卫的制式,而是一支风尘仆仆、护卫精悍的商队。为首者是个精瘦干练的中年人,一身锦缎劲装已蒙上霜尘,眼神锐利如鹰。他无视周围玄甲卫警惕的刀锋,目光精准地落在城楼深坑边缘那抹素白的身影上,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穆氏商行管事,穆青,奉家主之命,特来拜见谢姑娘!”中年人声音洪亮,不卑不亢,双手捧着一个尺余长的紫檀木盒,盒面没有任何纹饰,却散发着一种古朴沉重的气息。
萧宸轩眼神一凝,强撑着站起,挡在谢婉如身前,声音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和上位者的威压:“穆氏商行?家主?此时此地,所为何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穆青身后的护卫,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内家高手。
穆青微微躬身:“见过太子殿下。家主言,此物乃受故人之托,务必亲手交予谢婉如姑娘。家主还说……”他顿了顿,目光越过萧宸轩,看向他身后缓缓抬起头的谢婉如,“‘冰魄归心,残月照骨,欲寻归途,当循寒棺’。”
“冰魄归心,残月照骨,欲寻归途,当循寒棺……”
这十六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瞬间刺穿了谢婉如被悲恸和冰冷力量冻结的思维!她猛地站起身,玄色大氅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冰蓝的瞳孔死死锁住穆青手中的紫檀木盒。丹田处布满裂纹的晶核和心口的冰晶鸢尾印记同时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盒中之物,与她的力量本源同源!
“给我!”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穆青毫不犹豫,上前几步,将紫檀木盒双手奉上。
谢婉如指尖触碰到冰凉盒盖的刹那,盒内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声,“咔哒”一声轻响,盒盖自动向上弹开一丝缝隙!
一股比城头更甚十倍、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极致寒气,瞬间从缝隙中喷涌而出!离得最近的穆青和萧宸轩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眉毛胡须瞬间挂上白霜!
盒内,并非金银珠宝,也不是神兵利器。在厚厚的、特制的寒玉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枚不过婴儿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深蓝色冰晶碎片!碎片边缘锐利,内部仿佛冻结着流动的星云,散发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更让谢婉如呼吸停滞的是,冰晶碎片内部,竟封存着一滴……暗红色的、仿佛凝固了万载时光的——血!一滴与她血脉相连、源自柳玄金心口的——心头血!
“哥……”谢婉如喉头哽咽,巨大的悲痛与一种源自血脉的奇异召唤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枚冰晶碎片。
“嗡——!”
就在她指尖触及碎片的刹那!碎片内部封存的那滴暗红血液,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红光穿透深蓝的冰晶,瞬间映亮了谢婉如苍白的脸!与此同时,她心口的冰晶鸢尾印记也灼热发烫,丹田晶核剧烈震颤,一股庞大而清晰的意念洪流,伴随着无数破碎的画面,毫无阻碍地冲入她的脑海!
——无尽的黑暗冰窟,巨大的玄冰柱如同囚笼的栅栏。冰柱中心,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子被无数粗大的、闪烁着符文的黑色锁链穿透琵琶骨和四肢,死死禁锢!男子低垂着头,长发散乱,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但那熟悉的轮廓……正是云湛!他的左手手腕处,一道狰狞的月牙形旧疤,此刻正被某种暗红色的能量侵蚀、灼烧,散发出不祥的黑气!
——视角拉近,穿透冰柱!云湛心口的位置,皮肤之下,赫然也嵌着一枚米粒大小、却布满了蛛网般黑色纹路的……冰魄晶核!那晶核正被锁链上流淌的暗红能量疯狂抽取着力量,每一次抽取,都让云湛的身体痛苦地痉挛!
——画面切换!一片被幽蓝极光笼罩的、浩瀚无垠的冰原!冰原中心,一座由万载玄冰自然形成的、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宫殿轮廓若隐若现!宫殿深处,一点比圣山虚影更纯粹、更古老的冰蓝光源,如同沉睡的心脏,在缓缓搏动!光源的核心,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蜷缩的……婴儿胚胎般的轮廓!
——冰冷、威严、仿佛来自远古的意志直接在谢婉如意识中响起:“双生……囚徒……圣山之心……归来……否则……永堕……同殒……”
“呃啊——!”庞大的信息流和那冰冷意志的冲击,让谢婉如头痛欲裂,踉跄后退,手中的冰晶碎片几乎脱手!紫檀木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婉婉!”萧宸轩不顾伤势,一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之处,一片刺骨的冰凉!他骇然发现,谢婉如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皮肤表面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微的冰晶!
“盒中之物,乃是南狄圣山深处万年不化之‘玄冰泪’。”穆青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碎片中封存的,是引路之血。它感应到了姑娘体内的圣山本源,指明了囚禁之地和……归途的方向。家主还说,那具能承载‘圣山之心’的‘寒棺’,三日后将由一支‘商队’从黑水涧旧道运出庭州。欲救囚徒,此棺……不容有失。”
囚徒!圣山之心!寒棺!归途!同殒!
穆青的话和脑海中那震撼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如同无数道惊雷在谢婉如混乱的脑海中炸响!云湛没死!他被囚禁在圣山深处,正承受着非人的折磨!而囚禁他的力量,竟在抽取他的冰魄晶核!更可怕的是,那冰冷意志的警告——双生囚徒,同殒!她与云湛的冰魄之力,如同双生锁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玄冰泪碎片,尖锐的棱角刺破掌心,冰蓝色的血液混合着鲜红渗出,瞬间被碎片吸收,让那滴封存的心头血光芒更盛!
“黑水涧旧道……寒棺……”谢婉如抬起头,冰蓝的瞳孔中,所有的迷茫、痛苦、犹豫都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取代,那是一种不顾一切也要撕裂黑暗、将重要之人夺回的疯狂执念!她看向萧宸轩,声音冷冽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要那具棺!”
庭州城南,昔日繁华的织锦巷,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和死寂。幽蓝的天光吝啬地洒下,将废墟的影子拉得如同扭曲的鬼魅。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异香。
鹞鹰,柳玄金最得力的暗桩,此刻如同真正的夜鹰,悄无声息地贴在一堵半塌的砖墙阴影里。他脸上涂着污泥,呼吸压得极低,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巷子深处一座相对完好的宅院后门。那里,便是穆青口中“商队”的临时落脚点。
院门紧闭,静得可怕。但鹞鹰的鼻子微微翕动,捕捉着风中断续飘来的那股甜腻香气。这香气……他太熟悉了。当年柳家大火后,官府收敛尸骸时,那些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上,就残留着这种独特的、仿佛混合了曼陀罗与腐血的“尸香”!这是穆国“夜枭”处理重要尸体、掩盖痕迹时惯用的手段!
“寒棺”里装的,绝不是什么货物!很可能是……被“处理”过的重要人物!或者,是引诱谢姑娘的致命陷阱!
他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最老练的猎手。终于,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普通苦力短褂的汉子闪身出来,警惕地左右张望。就在他侧身关门的一瞬间,鹞鹰鹰隼般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他抬起的手腕内侧——虽然被污垢和绷带匆忙遮掩,但那一闪而过的、弯月形的疤痕轮廓,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鹞鹰的视网膜上!
月牙疤!
尽管位置、大小可能有些许不同,但那独特的形状,与公子柳玄金临死前描述的、与十年前柳家大火中出现的、与那个刺杀吴远亮、劫走冰棺的刺客“残月”手腕上的疤痕——如出一辙!
鹞鹰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残月已死,这个疤痕是新的!是模仿?还是……残月所属的那个神秘组织,派来了新的杀手?他们看守的“寒棺”,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与圣山囚徒云湛又有什么关系?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屏住呼吸,将身体更深地融入阴影。必须把这个消息,尽快传给谢姑娘!
庭州城西,临时征用的伤兵营。
空气里混杂着浓重的血腥、草药和腐肉的气味,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声不绝于耳。缺医少药,加上圣山寒气无孔不入的侵蚀,很多伤兵的伤口正以可怕的速度坏死、溃烂。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谢婉如站在营帐中央,玄色大氅早已脱下。她只穿着一件素白的单衣,心口的冰晶鸢尾印记透过薄薄的衣料,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审视。
在她面前,一个年轻的玄甲卫士兵躺在草席上,左腿自膝盖以下一片乌黑肿胀,皮肉腐烂流脓,散发出恶臭。军医在一旁摇头叹息:“寒气入骨,筋肉经脉尽毁……保不住了,只能锯掉,或许能捡回半条命……”
士兵的眼神空洞,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
谢婉如没有说话。她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心口的鸢尾印记蓝光流转,丹田处布满裂纹的晶核微微震颤,一缕极其精纯、凝练如实质的冰蓝色气流,如同活物般从她掌心缓缓升腾而起。气流并不狂暴,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顺的韵律。
她将掌心悬停在士兵溃烂的伤口上方一寸处。
“姑娘……不可!”军医惊骇欲绝,以为她要加重寒气。
然而,那冰蓝气流接触到腐烂皮肉的刹那,并未冻结,反而如同最灵巧的冰针,瞬间没入!士兵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随即,那痛苦变成了惊愕!
只见伤口处翻卷的、流脓的腐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溃烂!一丝丝肉眼难辨的、极其细微的黑色死气,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抽离,在冰蓝气流的引导下,从伤口处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瞬间被寒气冻结成黑色的冰晶粉末,簌簌落下!而伤口边缘那些被寒气侵蚀、呈现死灰色的皮肉,竟开始缓慢地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和生机!
整个营帐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近乎神迹的一幕!
成功了?谢婉如心中也掠过一丝微弱的欣喜。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释放出的那缕冰魄之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士兵的伤口处游走,精准地剥离死气、驱散侵蚀的异种寒气、甚至……尝试着刺激那微乎其微的生机。这力量,比她想象中更温顺,也更……精妙。
然而,这欣喜只持续了短短几息。
就在她试图加大力量输出,尝试修复更深层的损伤时,异变陡生!
丹田处那布满裂纹的冰魄晶核,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了一下!一股突如其来的、狂暴冰冷的逆流猛地反冲而上!谢婉如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掌心那缕原本温顺的冰蓝气流骤然失控,颜色瞬间变得深蓝近黑,温度也骤然降至绝对零度!
“咔嚓!”
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冻结声响起!
士兵那条刚刚恢复一丝生机的伤腿,连同下方垫着的草席,瞬间被一层深蓝色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坚冰彻底覆盖!冰层蔓延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冻结到了大腿根部!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和惊骇,整个人化作了一具散发着恐怖寒气的冰雕!生机……瞬间断绝!
营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冰层凝结时细微的“滋滋”声。
“妖……妖女!”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恐惧到极致的尖叫!
“杀人了!她又杀人了!”
“快跑!离她远点!”
恐惧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整个伤兵营!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更深的绝望和憎恨取代!伤兵、医者、护工,所有人都如同躲避瘟疫般惊恐地向后退去,看着谢婉如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愤怒和……刻骨的仇恨!
谢婉如僵立在原地,右手掌心还残留着失控力量带来的冰冷刺痛。她看着眼前那具保持着痛苦姿态的士兵冰雕,看着周围那些恐惧憎恶的眼神,感受着丹田晶核传来的阵阵空虚和反噬的剧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冰水般淹没了她。
力量……这来自圣山的力量,是馈赠,更是枷锁!它能救人,更能轻易地、不受控制地……夺走生命!她该如何驾驭这柄悬在头顶的双刃剑?
“都闭嘴!”一声带着内劲的怒喝炸响,压过了营帐内的骚乱和恐惧。萧宸轩在两名玄甲卫的搀扶下,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他肩头的绷带再次被鲜血染红,显然是被这里的动静惊动,强行赶来的。
他凌厉如刀的目光扫过骚动的人群,最后落在谢婉如身上,看着她苍白脸上那难以掩饰的茫然和痛苦,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心疼。但他没有安慰,只是冷冷地、不容置疑地下令:“此人伤势过重,寒气侵髓而亡,与谢姑娘无关!再有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者,军法从事!”
他的威压暂时镇住了场面,但营帐内弥漫的恐惧和隔阂,却如同那幽蓝的天幕,冰冷而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更沉沉地压在谢婉如单薄的肩上。
夜色,在幽蓝天幕的笼罩下,显得格外深沉和漫长。
谢婉如独自一人,坐在安置柳玄金遗体的临时灵堂外冰冷的石阶上。萧宸轩的大氅盖着兄长的身体,她只穿着单衣,却感觉不到冷。心口的鸢尾印记微微发烫,丹田的晶核在缓慢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稀薄寒气,修复着自身的裂纹,也带来一阵阵空虚的隐痛。
鹞鹰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阴影里,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姑娘,织锦巷,有发现。那支‘商队’看守的后院,日夜弥漫‘尸香’,属下绝不会闻错!而且……”他深吸一口气,“属下亲眼所见,其中一个护卫,手腕上有……月牙疤!新的疤痕,但形制与‘残月’一般无二!”
月牙疤!尸香!
这两个词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谢婉如的神经!她猛地攥紧了袖中那枚冰冷的玄冰泪碎片!碎片内,属于柳玄金的那滴心头血,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情绪,微微发烫。
穆青的话在耳边回响:“寒棺……不容有失。”鹞鹰的情报,则指向了看守者的身份——那个神秘的、手腕带月牙疤的组织!他们用尸香掩盖的“寒棺”,里面装的,是云湛?还是另一个陷阱?残月已死,新的月牙疤出现,意味着那个组织如同跗骨之蛆,从未远离!
她缓缓站起身,冰蓝的瞳孔在夜色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如同极地永不熄灭的寒焰。所有的茫然、无力,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冰冷、更坚定的杀意取代。
力量失控又如何?前路是陷阱又如何?柳玄金以命换来的线索,云湛在圣山深处承受的折磨,那冰冷意志“同殒”的警告……她没有退路,也不能再犹豫!
“盯死他们。”谢婉如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寒冰摩擦,“黑水涧旧道……那具寒棺,我要定了!任何挡路者……”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石阶,留下一道深深刻痕,冰霜顺着刻痕迅速蔓延。
“——杀无赦。”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薄薄的幽蓝冰晶,如同无数细碎的鬼火,在她素白的衣袂周围盘旋飞舞。心口的鸢尾印记,在黑暗中,无声地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