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庄……”柳玄金攥紧地契,指节发白。那是柳家祖产!母亲林晚秋的嫁妆!它为何在吴远亮手中?又为何被烧去一半?
庭州的天,要变了。
谢婉如感觉自己悬浮在无垠的冰海深处。冰魄珠的寒流不再狂暴,反而化作万千丝缕,缓慢而坚定地融入她的血脉。每一次融合,都有一幅记忆碎片在意识中点亮:
——五岁的她踮脚去够神龛上的骨笛,却被母亲玉绾惊慌抱下:“囡囡乖,这东西碰不得!”母亲腕间,同样的冰蓝纹路一闪而逝。
——风雪夜,一群黑衣人破门而入。为首者腕带月牙疤,刀锋压着母亲脖颈:“玉绾祭司,交出‘冰魄珠’和《天机录》,饶你女儿不死!”母亲惨笑:“珠毁录焚,你们永远得不到……”刀光落下!鲜血喷溅上她呆滞的小脸……69
冰魄珠并非毒药!它是南狄王族血脉的“引”!此刻,它正引导着“雪魄”之力流转全身,修复被寒毒侵蚀的经脉,更唤醒沉睡的记忆!谢婉如“看到”自己的丹田处,一颗幽蓝的微小冰珠缓缓旋转,与手中那颗鸽卵大的冰魄珠共鸣震动。
“咔……咔嚓……”
轻微的碎裂声从体表传来。覆盖全身的幽蓝冰壳,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缝!
“婉婉!”萧宸轩沙哑的呼唤仿佛隔着厚重的冰层传来。她努力聚焦视线——
冰雾弥漫中,萧宸轩半跪在地,长矛已断,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汩汩冒血,将他半边玄色太子常服染成暗紫。月牙疤刺客的弯刀抵在他颈侧,刀刃割破皮肤,血线蜿蜒而下。
“交出冰魄珠,”刺客的声音带着猫戏老鼠的残忍,“或者看着你的太子殿下,人头落地。”
萧宸轩却笑了。他染血的手猛地抓住弯刀刃口,任由锋刃割入手掌,死死钳制!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的竟不是兵器,而是那枚合二为一的龙凤玉佩!
“你要的……是这个吧?”他喘息着,将玉佩狠狠砸向脚下坚冰!“南狄复国的秘密……藏在玉中?”
刺客眼神骤变,下意识看向飞出的玉佩!就在这分神的刹那——
“砰!”
谢婉如体表的冰壳轰然炸裂!积蓄的“雪魄”之力化作冰蓝气浪狂涌而出!气浪过处,地面冰层如活物般暴起,凝结成数十根尖锐冰刺,自下而上狠狠刺向刺客!
刺客惊骇急退,弯刀舞成光幕格挡冰刺,却仍被一道冰棱划破手臂。他死死盯着破冰而出的谢婉如——她周身缭绕着淡淡的冰蓝雾气,双眸幽深如万载寒潭,手中冰魄珠光芒流转,与丹田处那点微光交相辉映。
“你……竟能驾驭冰魄珠?!”刺客的声音第一次露出惊疑。
谢婉如不言。她抬手指向刺客,指尖冰蓝光芒凝聚。整个冰窖的寒气仿佛受到召唤,疯狂向她汇聚!刺客腕间的月牙疤突然灼痛起来,体内气血竟有冻结之感!
“走!”刺客当机立断,一枚烟丸砸下,身影借烟雾急退,瞬间消失在崩塌的冰道阴影中。离去前,他怨毒的目光扫过谢婉如手中的冰魄珠和地上的龙凤佩。
强敌暂退,谢婉如周身蓝雾一散,踉跄跪倒。强行催动冰魄珠的反噬如潮水般袭来,五脏六腑针扎般剧痛。一只染血却温热的手紧紧扶住了她。
“没事了……”萧宸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虚弱却坚定。他肩头的伤口因用力再次崩裂,鲜血滴落在她手背,滚烫。
谢婉如看着他惨白的脸,心中翻涌着刚苏醒的记忆碎片——母亲玉绾的死,月牙疤刺客的身影……与眼前这张脸,竟有几分模糊的重叠?她猛地抽回手,眼神复杂而冰冷:“十年前南狄灭国……围杀我娘亲祭司卫队的黑衣人中,可有你睿王府玄甲卫的身影?”
萧宸轩浑身一震,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他张了张嘴,却咳出一口鲜血。就在这时——
“殿下!谢姑娘!”卫骁带着一队玄甲卫终于冲破崩塌的冰道赶来,看到眼前惨状无不色变。
“追!”萧宸轩指向刺客消失的方向,声音嘶哑,“封锁全城!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腕带月牙疤的刺客揪出来!他身上……有柳家旧案的线索!”最后一句,他目光沉沉扫过谢婉如。
柳家?谢婉如心头一跳。母亲玉绾流亡大周后,似乎化名“林晚秋”,嫁入的……正是庭州柳家?6
靖山城,城南陋巷,“醉忘忧”酒肆。
油腻的灯笼在穿堂风中摇晃,将斗室内两张脸映得明灭不定。
“吴远亮死了。”柳玄金摩挲着粗陶酒杯,声音压得极低。桌上摊开放着那半张焦黑地契和一枚柳叶飞刀。“月牙疤亲自出手灭口。他临死前吐露,莫震东勾结穆国阿史那羯,借朝贡之名,正通过庭州水道向雁回隘偷运军械。”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面容普通、扔进人海就找不到的中年文士。他拿起柳叶飞刀,指尖在鸢尾花纹上轻轻一抹,嗅了嗅:“穆国王庭秘制的‘蓝萼’毒,见血封喉。看来‘夜枭’是铁了心要掐断线索。”他正是柳玄金埋在巡抚衙门最深的钉子,代号“鹞鹰”。
“雁回隘的冰,快化了。”鹞鹰蘸着酒水,在桌上画出一条蜿蜒曲线,“若真让穆国铁骑沿古道南下,首当其冲便是庭州!莫震东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所求绝非寻常富贵。公子,柳家旧案的水,恐怕深得能淹了整个北山省。”
柳玄金眼中寒光一闪:“母亲留下的那半卷《天机录》残篇,最后指向的‘朱门藏金,血染庭州’……莫非与这批军械有关?莫家想用穆国的刀兵,在这北山之地……再造乾坤?”9
“不止。”鹞鹰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薄纸展开——竟是半幅褪色的庭州城防图!“属下清查吴远亮书房暗格,发现此物。图中用朱砂改易了四处戍卫哨卡与一处火药库位置。笔迹虽刻意模仿,但起笔转折的习惯……与莫震东批阅公文的笔法,有七分相似。”
柳玄金倒吸一口凉气。莫震东竟敢私改城防图!这是要将庭州门户彻底卖给穆国人!
“还有一事,”鹞鹰声音更低,“三日前,有一支京城来的商队入住‘云来驿’。领队姓穆,持东宫手令。”
“东宫?”柳玄金眉心紧蹙。太子萧宸轩的人?此时来北山……
“商队白日闭门不出,入夜却有人影潜入城南废弃的柳家庄旧址!属下不敢靠太近,但远远瞥见……其中一人手腕上,似乎缠着布带,形状……像道疤!”
月牙疤!柳玄金霍然起身!柳家庄!母亲嫁入柳家前的祖宅!他们去那里找什么?《天机录》?还是……冰魄珠的下落?母亲临终前死死攥住的半块冰佩,是否就是关键?
“备马!”柳玄金抓起桌上飞刀与地契,眼中燃起孤狼般的烈焰,“去柳家庄!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敢惊扰我娘亲的埋骨之地!”
夜色如墨,庭州城头寒风呜咽,如泣如诉。而在更深的黑暗中,无数潜流正汹涌汇聚,只待冰消雪融的那一刻,将这座边城彻底卷入血与火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