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诏(2 / 2)

那三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如同泣血的控诉,每一个转折都蕴含着滔天的恨意和刻骨的绝望,狠狠地烙印在染血的布帛上,也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吴远亮的灵魂!

江柔烟!

轰——!!!

仿佛积蓄了六年的火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吴远亮只觉得一股狂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热流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他死死攥着那块染血的襁褓残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咯咯的脆响!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咆哮!

柔烟!是柔烟!是柔烟用自己的血!在襁褓上画下的地图!是她留下的血诏!

鬼见愁……黑水村……睿王府……

齿痕……襁褓……血迹……

明玉梦中哭喊的“娘亲别跳”、“糖凤凰”……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张染血的布帛,被柔烟用生命和屈辱刻下的血字,彻底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令人发指、毛骨悚然的真相!

六年前,鬼见愁战场。柔烟并非死于乱军踩踏!她是在躲避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极可能就是萧屹!)时,被迫跳下了悬崖!但她没有死!她落入了鬼见愁山脉深处,被黑水村的人所救(或者她自己挣扎求生)!

然而,萧屹!那个恶魔!他追踪而至!在黑水村……找到了她!强行掳走了她!那襁褓上的齿痕和血迹……就是那时留下的!是柔烟挣扎反抗的印记!也可能是……明玉出生时的血?!(吴远亮被这个念头刺得心脏剧痛!)

然后,就是长达六年的囚禁!在睿王府那华丽的囚笼里,被当做生育工具,承受着非人的折磨!而这血诏……就是她在无尽的黑暗和绝望中,用尽一切办法,偷偷留下的!她将真相,将求救的信号,藏在了她唯一能接触、能保护的孩子——明玉的贴身衣物里!

她一直在等!等着有人能发现!等着她的远亮……能来救她!

“柔烟——!”一声痛苦到极致、压抑到无声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最深的悲鸣,从吴远亮剧烈起伏的胸腔里挤压出来!他猛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布满尘土的地面上!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汹涌而下,砸在那块染血的布帛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这血诏,是地图,是指引,更是柔烟用生命发出的最后呐喊和控诉!

就在这时——

“哇——!”一声更加痛苦、更加剧烈的呕吐声响起!

地上的萧明玉猛地蜷缩起身体,剧烈地干呕起来!她小小的身体弓得像只煮熟的虾米,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咯咯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粘稠的涎水顺着嘴角流下。她的体温似乎更高了,小脸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

“明玉!”吴远亮肝胆俱裂!他猛地扑过去,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孩子的身体滚烫得吓人,气息微弱如游丝,小小的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着,显然已到了生死边缘!

“水……对!水!”吴远亮脑中一片混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必须找到水!干净的水!否则明玉……他唯一的女儿……柔烟拼死也要护住的骨血……就要……

他抱着孩子,如同无头苍蝇般在狭小破败的庙内疯狂搜寻!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最终绝望地落回那个积着浑浊雨水的破瓦罐上!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在他颤抖着手,准备去舀那浑浊不堪的泥水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破庙那半扇摇摇欲坠的腐朽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巨力从外面狠狠踹飞!碎裂的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进来!

冰冷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夜风,瞬间灌满了狭小的庙宇!

清冷的、惨白的月光,如同死神的注视,顺着洞开的庙门,冷冷地倾泻而入,照亮了庙内吴远亮抱着孩子、僵立当场的惊骇身影!

也照亮了庙门外——

火光!熊熊燃烧的火把瞬间将破庙门口映照得亮如白昼!

人影!密密麻麻!如同从地狱涌出的恶鬼!

数十名身着玄黑轻甲、脸覆狰狞鬼面的睿王府亲卫,手持制式弯刀,刀锋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嗜血的寒芒!他们无声地矗立着,如同钢铁铸就的城墙,彻底封锁了所有去路!浓烈得化不开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破庙内的空气冻结!

为首一人,并未覆面。身形挺拔如标枪,面容冷峻如万载寒冰,眼神锐利得如同淬了剧毒的刀锋,正是睿王麾下头号鹰犬——亲卫统领冷锋!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穿透月光和火光,精准地钉在吴远亮脸上,钉在他怀中气息奄奄的孩子身上,最后……落在他手中紧紧攥着的那块……染血的襁褓残片上!

冷锋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冰冷地向上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和掌控一切的冷酷。

“吴都督,”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凿击,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破庙和喧嚣的风声中,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漠然,“殿下有请。请随卑职……回府。”

他缓缓抬起右手。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数十名玄甲亲卫齐刷刷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铁靴踏地声整齐划一,如同闷雷滚过!手中的弯刀同时扬起!冰冷的刀锋组成一片死亡的森林!杀气瞬间沸腾!锁定了庙中那孤立无援的身影!

“至于小郡主……”冷锋的目光扫过吴远亮怀中抽搐的萧明玉,那眼神如同看待一件即将被回收的物品,“殿下仁慈,自会命最好的太医……为她‘诊治’。”

“诊治”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退路已绝!生机已断!

吴远亮抱着怀中滚烫的、生命之火正在急速流逝的女儿,背靠着冰冷刺骨、布满蛛网的土墙。前是刀山剑林,是通往地狱的入口。退……是冰冷的墙壁,是绝路。

柔烟泣血的眼神,累累的伤痕,抵在颈间的碎瓷……

明玉痛苦的抽搐,滚烫的额头,梦魇中的哭喊……

襁褓上染血的地图,扭曲的“江柔烟”三个字……

还有此刻,庙门外那密密麻麻的刀锋,冷锋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残忍和杀意……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绝望和愤怒,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在他濒临崩溃的脑海中轰然引爆!炸碎了他最后一丝犹豫,炸飞了所有的恐惧!

一股狂暴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杀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带着焚毁一切的炽热和毁灭,从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轰然爆发!

他的眼睛,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下,瞬间变得一片赤红!如同浸泡在血海中的两轮残阳!那里面,再也没有了痛苦,没有了彷徨,没有了悲伤!

只剩下最原始、最暴戾、最决绝的——

毁灭!

“嗬……嗬嗬……”一声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骨骼的怪笑,从吴远亮喉咙深处缓缓溢出。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最后看了一眼怀中气息微弱、小脸青紫的女儿。

然后,他猛地扯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夜行衣下摆!坚韧的布条在他手中如同拥有生命,迅速而精准地缠绕、打结!他将萧明玉小小的、滚烫的身体,牢牢地、紧紧地缚在了自己宽阔而伤痕累累的背上!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明玉似乎感受到了这紧密的束缚,发出一声微弱的、如同幼猫般的呜咽,小脑袋无力地垂落在吴远亮沾满血污的颈侧,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

吴远亮仿佛没有察觉。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死死地、怨毒地钉在庙门外冷锋那张冰冷的脸上。然后,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手中,紧握着那把跟随他征战多年、饮过无数敌人鲜血的短匕!冰冷的刀锋在月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

他没有丝毫犹豫!

手腕猛地发力!刀锋带着刺耳的摩擦声,狠狠地、深深地割开了自己紧握刀柄的左手掌心!

嗤——!

皮肉割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一股滚烫的、带着浓郁铁锈味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从深可见骨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鲜血并未滴落在地。

吴远亮将染血的左手猛地抬起,高高举起!任由那滚烫的、象征着生命和复仇的血泉,如同粘稠的瀑布,顺着他的手臂流淌,然后……一滴一滴,沉重地、滚烫地……滴落在他背后、萧明玉那滚烫的、布满冷汗的小小额头上!

温热的鲜血,混合着父亲滚烫的体温和刻骨的恨意,瞬间染红了孩子苍白的肌肤,顺着她细软的鬓角蜿蜒流下,如同一条猩红的小蛇。

“呃……”昏迷中的萧明玉似乎被这滚烫的液体刺激,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小小的身体在束缚中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吴远亮却恍若未闻。他染血的左手依旧高举,任由鲜血流淌。右手紧握的短匕缓缓抬起,刀尖直指庙门外那一片冰冷的刀锋和冷锋漠然的脸!

他沾满血污的脸上,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笑容。那笑容扭曲、狰狞、疯狂!如同从地狱血海中爬出的修罗!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神魔皆杀的恐怖气势!

嘶哑、低沉、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整个破庙上空、炸响在每一个玄甲亲卫耳边的声音,裹挟着泣血的恨意和焚尽八荒的决绝,一字一顿地响起:

“明玉……不怕。”

“爹爹……”

“带你去……”

“杀龙!”

话音落下的刹那!

吴远亮的身影,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喷发!带着背后滚烫的女儿,带着掌心淋漓的鲜血,带着那柄燃烧着复仇烈焰的短匕,化作一道决绝的、赤红的血影!

不退反进!向着那片由冰冷刀锋组成的死亡森林!

向着那深不见底的龙潭虎穴!

向着那名为睿王府的——

无间地狱!

义无反顾地!

撞了过去!